长公主和女将军联手造反啦

我来了(2 / 2)

芸娘注视着公主澄澈得仿佛能看破一切的双眼,突然跪在地上。

“公主,民妇不是柳官,可民妇也做过母亲,也失去过孩子。”

她声音突然哽咽:“当年民妇的小女儿被庸医故意治死,民妇背着她的尸身,从京兆府求到城防军,求了整整七日,无人相帮。最后还是项大哥看在同乡的份上,带公主府的人悄悄拿了那个庸医,又逼问出口供签字画押,才让他伏法,此事,民妇对项大哥,对公主感激不尽。”

项葛被她说得微微脸红,“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没有过去。”

芸娘:“那庸医伏法后,民妇日日夜夜都在想,倘若没有人帮忙呢?倘若庸医依旧逍遥法外,用害人的药赚救人的钱,民妇又会如何?”

朱暄看着她:“你会如何?”

芸娘咬牙:“民妇哪怕霍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亲自要了他的命,让他去地底下给我女儿赔罪!”

朱暄明白了。

芸娘是推己及人,认为柳官没杀肇事者反而自尽,不合情理,今日项葛会选这处戏楼见面谈事,又恰好在此时听到文官唱戏,只怕都非偶然,芸娘当是花了心思的。

她横着瞥一眼项葛,这傻子被人当刀使了。

可项葛做公主府长史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这份脸面哪怕是算计的,她也乐意给。

而且,她也想听听,芸娘豁出去和项葛的同乡情分,到底要说什么。

“起来说话吧,一直跪着,省得我们长史心疼。”

朱暄抬手让芸娘起来。

“……公主玩笑了。”

项葛狐狸一世,竟会被人下套,这个人还是自己有好感的女人,被朱暄一揶揄,脸更红了。

朱暄只看着芸娘:“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这些都没有证据,咱们只猜一猜——柳官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要把采购活计做的让主子满意,还能去三教九流之地同人交涉赎回妹妹,可见既有眼力又有脾性,不是软弱可欺的。这么个人,说自尽就自尽了,的确令人生疑。”

芸娘猛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假如柳官的确是自尽,原因应当不是流言所激那么简单……”

朱暄突然想到一节,便问:“她儿子念书的是哪家私塾?肇事的夫子又是哪一位?”

芸娘正要回话,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痛声,戏楼里的杂役神色大乱。

“东家,外面有地痞闹事,砸了咱们临街花窗和南边厨房,还伤了客人!”

芸娘无奈:“这伙人又来了,都三五次了,张嘴就要钱,不给钱就砸……”

朱暄愣了一下,幽禁几个月,她觉得自己已经和京城脱节了,长安的治安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项葛连忙道:“我陪着公主,你先去忙!”

芸娘匆匆点头出去查看,朱暄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打发项葛去看看究竟——他本也要坐不住了。

谁知项葛也一去不返,只听杂役说,伤到的客人不依不饶,一定要戏楼把那地痞抓出来,给他赔罪。戏楼里虽有些杂役跑堂,都是干杂活的,哪敢和闹事的地痞对上?

朱暄又等了一会儿,突觉不对。

“九霄,地痞流氓的事情,我不太懂。”

九霄解释:“地痞先到戏楼闹事,将客人都吓跑,老板为了生意能做下去,只得给他们钱,买个安宁。”

朱暄:“那这么说,闹事自然是阵仗越大越好,可他们目的毕竟还是戏楼老板,砸伤客人是不是……有些过火?他们就不怕客人里位高权重的报复吗?”

感觉不像图财,更像刻意找麻烦引人注意似的。

而且,闹事砸临街花窗可以理解,为何要砸厨房?

“文官去厨房拿点心还没回来!”

九霄瞪大眼:“不会吧?不会前面才说完有问题,马上就出事?也太晦气了吧!”

朱暄:“快去!”

朱暄出门只带了九霄一个人,二人寸步不离,一起朝楼下厨房飞跑。

她们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大汉肩头挂着麻袋,信步朝外走,一腿已迈出后院残缺的门槛。

“站住!小偷!”

耳后风声簌簌,大汉膝窝一软跪倒,麻袋顺着肩膀滑下来,撞在墙上咚的一声,里面传出一声女子痛呼。

大汉情知碰到对手,暂且丢开麻袋不管,专心对付九霄。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大汉眼看不敌,朝着门外退去,九霄紧紧追上。

朱暄忙掏出随身匕首上前割开麻袋,里面果然是文官,文官又见天日,堵住的嘴“嗯哼”不停,憋得满脸通红,头拼命摇晃示意她朝后看。

【后面!后面有人啊!】

她拼命呐喊,说不出声。

朱暄心头一凉,已是太晚。

她本能地回手用力。

一个人的重量沉甸甸扑倒在她的身上,她拼命推开,鲜血已经沾湿了满手满身。

朱暄杀了人。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一天以后,她长长久久地回忆当时的感受。

明明只有一瞬,却有那么多事情同时在发生。

刀尖刺破皮肉的阻力撞到肋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尖酸声响。

鲜血顺着刀身血槽咕咕流出滴到脚面上。

鞋面被洇湿,温热触到她冰凉脚背。

死人的重量压下来,让她瞬间失去呼吸。

朱暄整个人都在发冷,酷暑的热意无法侵入她浑身大张的毛孔,她仿佛被剥离出了这个世界,失去了听觉触觉。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公主”,有人在叫郎中,更多人在叫官府。

后来喧闹声减退了些,人声变少,又来了几个长胡须的男人,来人绷着严肃斥责的脸,手臂指指点点,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一张一合。

朱暄一个字也听不见。

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她黏腻的双手被一双温热手掌握住。

那双手有茧子,很有力,又有股说不出的熟悉。

是谁?

她认不出,但好像并不抗拒。

那双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后背,在她耳边说:

“朱暄,不要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