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溪任由顾衍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没有再调戏顾衍,而是开始简单叙述了这天在元辰遇到的事和自己此前内心的挣扎,对此,她坦然道:“其实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你,确实有一瞬间会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想到你,觉得只要是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做法,而如果这件事是你在经历,你也一定会选择和我一样的做法,所以虽然确实第一次遇到人情和法律这样的冲突,也很惶恐不安和紧张,但最后我没有后悔,我觉得做了对得起自己内心的决定。”
“我听说老董的下场会很惨,他可能会一直恨我,但……”
顾衍回握了齐溪的手:“但你做的没有错。”
他坚定地看着齐溪,用非常令人信服和带来安慰的声音道:“你只是做了你作为一个律师应该做的事。你是作为律师被派去元辰辅助解决于娜娜的离职纠纷的,那在整个事件里,你就都必须以一个客观第三人的律师职业视角去处理这个事,所以,齐溪,你做的很好。”
“很多人面临这样的抉择,但能不为人情所困,公正地做出决定的人才是少数,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少数才会显得伟大,比如得知自己孩子犯了法没有选择包庇,而选择向警方举报的父母,这很难,但因为难,所以才会显得更加珍贵。”
顾衍轻轻摸了下齐溪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当然,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最珍贵的。”
齐溪啄吻了顾衍的侧脸一下,然后也有些赧然:“你也是最珍贵的。”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转移话题,“不过今晚这么晚让你来接站,还是辛苦你了,害得你都没法睡好。”
“不辛苦。”顾衍被齐溪偷袭后,脸有一些红,他移开了视线,声音低沉好听,“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的幸运数字从来不是七,我喜欢宝马七系,只是单纯因为‘七系’谐音是你的名字而已,能开着这辆车来接你,我觉得没有辛苦,因为这是以前我一直做梦里才有的场景。”
齐溪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看向了顾衍:“那你的意思是,你平时晚上睡觉会梦到我吗?”
顾衍愣了愣,显然没意识到齐溪的关注点会往这个方向走,但他还是“嗯”了一声,他垂着视线,看着轿车的内饰:“会吧。”
齐溪凑过去,揽住了顾衍的胳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衣服,用很撒娇的语气诱骗道:“那你都会梦到什么呀?我在你梦里的形象好吗?”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梦里的什么,顾衍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也变得有一点紧张,他像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一样,用言简意赅的回答表达了自己回避的态度——
“都忘记梦到什么了。”顾衍有些自相矛盾地解释道,“梦里你的形象是好的吧。”
齐溪很快就抓住了顾衍话里的漏洞,她有些不满意顾衍像是敷衍一样的态度,有点赌气道:“既然忘记了,怎么还能记得形象是好的呢?”
何况这个“吧”字用的也很有灵性。
齐溪合理怀疑顾衍一定在梦里对自己进行了丑化,因此随着自己的追问,顾衍脸上的尴尬似乎越来越强烈了,甚至都给了齐溪他一种恨不得现在跳出车窗逃跑的错觉。
然后齐溪看着顾衍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表,表示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送齐溪回家,由此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齐溪这下觉得十分能确定顾衍梦里的自己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她有点生闷气,并且决定今晚做个梦一定要也折腾折腾顾衍,狠狠在梦里抽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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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路畅通,是顾衍顺利把齐溪送到齐溪家门口的。
马上第二天就是周末,齐溪的妈妈也快要过生日了,因此齐溪决定这周末不再留在租的房子里,而是选择了回家一趟。
自从齐溪非常不配合地搅黄了自己爸爸齐瑞明安排的两次相亲后,齐瑞明就勃然大怒,齐溪听妈妈说他回家后暴跳如雷,把齐溪从头到脚数落贬低了一通,扬言要看看齐溪靠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为此,齐瑞明显然决定不对搬出去租房住的齐溪提供一分一毫的经济支柱,就等着齐溪先低头,因此齐溪在外租房工作期间,自己爸爸还真是一分钱都没支援过,甚至自从齐溪不配合相亲和他闹掰后,他都没主动关心过齐溪的生活。
“你呀也真是的,你爸这个倔脾气,他人不坏,就是性格火爆,而且有高血压,高血压的人真的很难控制情绪,有时候脾气就大,你爸又是律所里的合伙人,虽然不是竞合这样的大所,但平时业务压力客户压力也很大,你们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啊,溪溪,其实只要你给你爸低个头,你爸也就有个下台阶了。”
第二天一早,齐瑞明有一个外地客户临时有一个需要律师见证的工作,因此他已经一早就出门赶火车去了,齐溪也没和他打上照面。
不过,家里没了他,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倒也缓和了下来。
齐溪的妈妈奚雯也试图趁着这个机会去做通齐溪的心理工作,她拉着齐溪的手:“你们父女俩简直一个脾气。”
可惜齐溪心里憋着口气:“得了吧,他就是看不起女的,你看看他都什么老思想,总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女的就应该回归家庭在家里相夫教子,那我拼命复习努力高考考上容大的意义是什么?这么努力学习,难道就为了结婚生孩子啊?”
齐溪的妈妈语气温和地拍了拍齐溪的手背:“不能这么说,妈妈也和你爸爸一样是容大法学院毕业的,但现在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妈妈也觉得很幸福。能生到你这样的女儿,妈妈很感激,为了陪伴你选择辞别职场,妈妈没有后悔过,也不觉得被逼迫,这都是妈妈自愿的,并不觉得自己的学历履历为此浪费了。妈妈现在的生活也觉得很幸福。”
齐溪忍不住用头靠住了妈妈。
奚雯总是很温柔,齐溪的内心因此也变得平和了一些,但她还是不服:“可妈妈,我觉得女性到底想要怎么过,不应该有一个既有的章程,我们的选择应该是自由的,完全由我们自己做主的,你觉得家庭生活、养育孩子带给你比职场成功更大的快乐,那你不用顾忌自己是什么学历,就算是名牌大学博士,社会舆论也应该尊重你当全职太太的选择,而不是去指责你浪费自己的学历自毁前程,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
“但同样的,我这样的,觉得职场成功才是我人生价值最重要部分的女性,也应该得到尊重,而不是用所谓的传统‘女主内男主外’来把我们排挤出职场,压迫我们在职场的生存空间。”
齐溪的语气很认真:“只要不违法犯罪,女性应该自由地做出任何选择,只要她能承担选择的后果。不应该受任何异性的干涉,觉得应该放弃职场拼搏回归家庭;也不应该受任何同性的干涉,觉得必须进入职场打拼这才是新时代女性。”
奚雯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大道理讲的不如你好,口才远比你差,你爸是有点思想太过传统,但他就那个理念,出发点确实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太辛苦,你看看他,昨晚你出差凌晨回家的时候,他也还在所里加班,你和我都睡下了,他才回家,结果今早一早,你还没起床,他又出差去了。”
“律师想要做出头,是不得不牺牲一些私人时间,让渡给工作的,而且你现在还是实习律师,可能还感受不到那种压力,但等你越做资历越老接的客户越多,每个客户都催着你的时候,那个压力真的不是你现在能想象的。你现在头上还有你的带教律师给你顶着压力呢,你还没直接面对客户呢。”
奚雯温柔地为齐溪拨开了额前的碎发:“别的工种,可能只要熟悉业务,随着年龄上涨经验增加,很多事是重复的,可以依靠过去的经验就处理掉,属于越做越轻松,越做越熟练。但律师不是,律师只会随着年龄增长,接的案子越来越复杂,而且每个案子之间的事实千差万别,根本不可能有一劳永逸靠着过去某个案子的经验,就重复过去处理方式这样省心的做法存在。”
“我们作为父母,肯定不希望孩子也重复那样辛苦的人生。”
奚雯看着齐溪的眼睛,循循善诱道:“我们父母这么辛苦奋斗,还不是为了孩子能更轻松地活着吗?作为你的妈妈,我自然也和你爸一样希望你别那么累,但妈妈也是女性,所以也能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你,所以我愿意尊重和支持你的选择,只是你爸偶尔一些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奚雯笑了笑:“你爸这人就这样,说话有时候有点冲,但内心是很善良的。”
自己妈妈一谈起爸爸,脸上洋溢出不自觉的笑意。
齐溪知道,虽然自己爸爸妈妈那个年代还流行相亲甚至包办婚姻,但奚雯和齐瑞明是自由恋爱的,当初两人一起在容大法学院的辩论队里相识,奚雯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辩手,而齐瑞明才是初出茅庐刚加入辩论队的菜鸟,但当时还是愣头青的齐瑞明就是凭着一股劲,一天一封情书地把奚雯给打动了,而这些情书合集,如今还是齐溪父母爱情的纪念品,齐溪常常见到自己妈妈隔三差五会拿出来回味品读下,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齐溪听妈妈的朋友说过,在校时,奚雯的成绩是好过齐瑞明的,但最后是奚雯放弃了事业,回归了家庭,反倒是自己爸爸在奚雯的支持下,一步步在大律所里历练,积累了经验和人脉,最后跳槽出来自己开了一家小型律所。
虽说是小所,但毕竟是合伙人,所以虽然比不上竞合所这样精品所合伙人的收入,但比起普通工薪阶层也算是高薪人士了。
齐溪也算是见证了自己父母互相扶持白手起家,自己的爷爷奶奶是农民,因此根本没法给这个小家庭什么支持,齐溪得以拥有现在的生活水准,确实是齐瑞明奋斗的后果。
这样一想,又加之奚雯的劝说,齐溪内心对自己爸爸的怨意也少了那么一些,但嘴上她还是不饶人:“就他最忙了,从我高中开始就是,成天基本上不回家吃晚饭,几乎天天都在所里加班,好不容易周末了,法院都休息了,他吧,又有一堆应酬,这个客户要维护的,那个客户要送礼的。”
虽说对齐瑞明意见很大,但父女之间确实没有隔夜仇,只是说起往事,齐溪越说越心酸:“我高考填志愿那天晚上,他都没回家,我高中毕业时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他也没来,大学时候又是,我以后结婚是不是还得找个他不加班的时候和他提前预约啊?”
奚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你爸也不容易,所里确实一堆事,他也是想趁着现在还年轻多挣一点,将来多给你留一点。”
奚雯说到这里,像是很快找到了齐溪话里不经意间漏出的一些细节,她盯着齐溪的眼睛:“溪溪你有男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