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冰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杜礼的话。
陆潺潺回过头,看到江逾林从楼梯上下来。
两人视线相撞,江逾林眼底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
他手里拿着牛皮纸封好的试卷袋,穿着最简约的白色休闲衬衫,声线和气质一样都是冷冰冰的。
在大热的天里,在他和杜礼两个满头是汗还东拉西扯聊天的平凡人类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陆潺潺恍惚间,甚至感到了某些物种性的差别。
哟老江你回来了?杜礼朝江逾林走去,在离他还有几步的地方堪堪停下,没去碰他,只把手里的包和手机交还给他。
今天多亏潺潺了,要不是他帮忙送准考证,我又得重修,六个学分,300块钱呐!
你用我手机发的?
什么?杜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自告奋勇帮我拿包,江逾林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就是为了擅自用我的手机给陆潺潺发消息?
啊杜礼看着他的脸色,讪讪道:我这、我不是故意用你手机的,我也是万不得已啊,你手机又没密码,潺潺回你消息一向也
我不是说这个江逾林打断。
他按了按眉心,眉头皱得更紧,却似乎不打算说下去。
这时,考试预备铃响起,杜礼像被铃声赦免了一般,那咱们一会儿再说啊,我我我先进去了。一溜烟蹿进了教室。
江逾林叹了口气,看向陆潺潺,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陆潺潺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和缓了很多,笑道:当然可以呀,但是班长,你要去监考吗?
我只是帮班导发个试卷看一会儿,江逾林说,他堵在路上了
说曹操曹操到。
江逾林话音刚落,班导老李头儿就从楼梯拐角出小跑过来,腋下夹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拿纸巾擦着脑门的汗,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赶上了,赶上了
他走进,从江逾林手中接过试卷袋,气喘吁吁道:辛苦了啊,小江。又转向陆潺潺,瞧了两眼,陆潺潺?你小子怎么也过来了,我记得你没挂科啊
江逾林:不辛苦。
陆潺潺笑嘻嘻说:我帮杜礼送准考证来着,助人为乐嘛。
老李头笑着用试卷袋虚点了点陆潺潺,杜礼这小子,每年挂科就他最多,成天跟你一样嬉皮笑脸的,再挂下去被劝退我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说着往教室里走,又向他们摆摆手,行了,你俩也赶紧回去吧,大热的天,别整中暑了。
烈日透过走廊上的玻璃,洒进楼梯间,楼里有中央空调,倒不觉得热,只是满室暖黄的阳光,混着空气里漂浮的灰尘,不太真实。
陆潺潺和江逾林一起踩着白色地砖上金黄的光线下了楼,刚出教学楼,就被滚烫的热浪扑了一身。
这下真实了。
真实得陆潺潺忽然有点反胃。
他吞咽两下,暗暗顺了顺胸口。
抱歉。江逾林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在炎热的盛夏就像一罐冰镇汽水儿,凉得舒心。
不该折腾你过来。
陆潺潺看着他眼底的歉,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呀,杜礼考试更重要。
我没有在说这个江逾林声音突然有些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半晌却只是放缓了些语气,你不生气吧?
他当然不生气。
不仅不生气,在知道消息不是江逾林本人发的之后,反而莫名其妙更舒畅了些。
陆潺潺有一大堆话想表达自己的舒畅,身体却跟不上,反胃得厉害。
他忍过这一阵,朝江逾林勉强扯了扯嘴角,只弱声道:不生气。
江逾林闻言,放在裤边的手指蜷了蜷,他转过头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似乎思考了一会,又说:我回去就设密码锁。
嗯。
陆潺潺觉得两人的谈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他没有精力再多思考,身体越来越难受了,眼前又开始飘雪花点。
陆潺潺?江逾林声音有些紧绷。
陆潺潺没有力气回答。
肩膀忽然被江逾林扶住,把他往前带了带,陆潺潺,你吃早饭了吗?江逾林的声音更紧了。
陆潺潺借着他的力道,缓慢眨了眨眼,花了好几秒去反应他的话,没有。
好像有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底深渊探出手来,将他往下拽,陆潺潺头晕眼花,下意识、求救似的死死拽住江逾林的衣袖。
幸好班长的洁癖没有在此刻发作,不仅没有像之前和杜礼保持半米距离那样甩开他,还很温柔地托住他的腰,不让他往下滑。
意识尚存,身体却无法动弹时,心里会不受控制地滋生恐慌,陆潺潺揪着班长的衣袖,抖着嗓子道:班长我我我低血糖
班长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不怕。
江逾林气质冷冰冰,放在他背上的手却很热,至少比他自己的体温高上不少。
陆潺潺连残存的意识都没了。
他像是溺了一会儿水,回到地面时,四肢都很沉重。
一双大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随即江逾林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难不难受?
他听起来有些紧张,陆潺潺勉力挑起眼皮,看向他,见他表情和平时并无二致,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陆潺潺摇摇头,小幅度撑起身体,又被江逾林轻柔地着肩坐了回去。
等我一下。
见他快步走开,陆潺潺后知后觉发现嘴里被人塞过一颗糖,甜味在舌尖弥漫,薄荷味的。
暑假刚过,这个时间医务室一般还没开门。离五教最近的就是新翻修过的二食堂,江逾林也只能把他带来这里。
陆潺潺靠着椅背四处打量着,环境确实好了很多。桌椅板凳都是新的,采光极好的大落地窗透过金灿灿的阳光,整个食堂的基调都变得很温馨。
不一会江逾林端着餐盘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陆潺潺瞧了眼,粥,豆浆,油条,包子,还有一只盛了水的小纸杯。
江逾林先把纸杯递给他,蜂蜜水。
陆潺潺接过来,还是温的,他有些惊讶:我记得食堂不卖蜂蜜水呀。
江逾林拿勺子的手一顿,慢半拍地放进粥碗里,若无其事道:食堂阿姨主动给的,我带你来的时候她们看见了。
陆潺潺不疑有他,捧着纸杯小小抿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充斥口腔,他舒服地眯了眯眼,轻声道:谢谢班长。
啪嗒
江逾林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弯腰捡了一会儿,起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去换一双,你选着能吃的吃一点。
陆潺潺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应了声:好。
他胃里不舒服,油条包子什么的都不想碰,倒是食堂的小米粥,一直熬得很软很烂,他平时也经常来喝。
江逾林换了筷子回来,扫了眼餐盘和默默喝粥的陆潺潺,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起油条。
等吃得差不多后,日头也大了不少,陆潺潺站在门口等江逾林。
江逾林还完餐盘,走到他身边,食堂阿姨从窗口里弹出脑袋,大声道小伙子,你弟弟好些了吗?!
江逾林温和地点点头:好多了,谢谢阿姨。
不谢啊不谢,阿姨热络地挥着手,好些了就赶快回寝室吧,一会儿日头大了晒着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