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生颔首:“无碍。”
他抬头朝骡车望去,却一怔,骡车上的少年也在望着他,双眸微眯,冷静而诡异。
……
到医馆时,阿郁早已痛的昏了过去。
永仁堂的老大夫将他的袍服掀开,露出膝盖时,苏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那块的血肉大片闷紫,周遭的皮肉红肿着,不断渗着大滴的血珠,沿着小腿流下来,整个膝盖如泡在血里一般,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老大夫将血迹清除,以手探了探骨头,轻舒一口气:“之前结好的骨痂断了,骨头未曾错位乃是大幸,否则便得隔开皮肉重接断骨了。”
苏棠勉强放下心来。
“这伤瞧着像是被人生生敲成这幅模样的,小公子可是惹到什么人?”老大夫开药时顺口道。
苏棠心微紧,谁……会对阿郁下这般重的手呢?
“姑娘照着方子抓药便好。”老大夫将药方递给她。
“多谢大夫。”苏棠接过,转头看着正躺医馆病榻的少年。
他的容色抽离的越发华丽了,当初那朵含苞未放的茶花,而今已悄然盛放开些许花瓣。
那双微睁的眸,更像是花瓣上的露珠,水波微转,流光毕现。
睁眸?
苏棠回神走上前去:“醒了?”
郁殊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特意打扮所穿的云纹襦裙,沾了他的血,勾唇低笑:“阿姐……”
苏棠一愣。
阿郁唤她“阿姐”的这番语调,那般像郁殊曾唤秦若依。
她曾见过郁殊唤秦若依“阿姐”的模样的,在他唯一一次带她入宫参加那场宫宴上。
宫宴无聊,太后与郁殊皆不在,她便去了外面透气,于阴暗处,听见郁殊近乎缱绻的一声“阿姐”。
竟与眼前的少年不谋而合,样貌、语调……
“你究竟是谁?”苏棠低声呢喃。
若不是他,为何会这般像?若是他,为何会突然变成少年?
下瞬,阿郁却沙哑虚弱道;“痛……”
苏棠本朦胧的眸顷刻清醒。
他不是郁殊。
郁殊从不会喊痛,哪怕当初她剜去他肩头腐肉时,他也未曾喊过。
“医馆不留宿夜病人,我先带你回去。”苏棠搀起他。
许是牵扯到伤口,郁殊本朦胧的眸逐渐清晰:“你既心存别的心思,又何必顾我?左右你总会食言而肥。”
苏棠扶着他的手一顿:“你既不想让我顾,便不该让那小乞儿去扰我。”
郁殊身子僵滞,这一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二人回了院落,苏棠将郁殊搀到床榻。
为他膝盖上了药,又将中药熬在火炉上,夜色已经暗了下来。
苏棠想了想,去了一趟隔壁。
这一次,不过敲了两下,大门已被从里面打开,李阿生站在门内望着她:“如何了?”
“阿郁?他无事了,”苏棠笑了下,很快笑意消失,抬头满眼歉意,“抱歉,李大哥,今日……”
“苏姑娘无须道歉,”李阿生打断了她,停顿良久,“我说了,我亦没有娶妻的打算。”
苏棠笑得轻松了些:“如此甚好。”
“嗯。”李阿生颔首,关上院门,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始终未离开门口处。
良久,他眉心紧蹙,却终自嘲一笑。
如此甚好。
确是甚好。
说不想娶妻是真的,他做不到放下,做不到将妻子放于首位,甚至连真实都不曾与人,又有何资格谈论姻亲?
……
阿郁这次的腿伤,虽是骨头断了,但比初初从乱葬岗出来时好了许多。他身上的其他伤势好转,每日能自己用食喝药,唯有上药时会痛苦些。
苏棠找了阿婆,好生道了歉,只说相亲一事暂不做考虑,阿婆念着阿郁身子虚弱,也要她先顾好家人。
李大哥那边……苏棠这段时日不是忙着去街口卖馄饨,便是回来照顾阿郁,算来二人竟没再见过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