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权势更迭,天子被困,算甚么好时节?不过就是御厨看人下碟罢了。
秦若依颔首示意放下便是。
内侍忙应,将玉瓷碗放下,玉盖掀开。
秦若依脸色却惊变。
那玉瓷碗里放的,竟是一碗月牙馄饨,汤为上好的鸡汤,熬的澄澈见底,馄饨更是个个晶莹剔透。
她飞快看了眼郁殊,低斥道:“拿下去。”
内侍脸色苍白,匆忙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恕罪。”
郁殊眯眸望了眼,神色怔忡片刻,只道:“无妨。”便已将玉瓷碗端到自个儿跟前吃了一口,却微微蹙眉。
秦若依看着他慵懒却极自然的动作,神色怔愣。
郁殊将汤匙放下:“我知太后今日找我来想说什么,看在你的面上,让沈寻放心,他若安生些,这皇位他会坐得很是稳当,若不安生,”他笑了笑,“这皇位,换个人一样坐。”
秦若依看着眼前慵懒却从容的男子,竟想到当年破庙中的那个乞儿,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他总能……从低贱之地,爬上万人之巅。
她长睫颤抖了下,却未曾应声,只道:“我想见见她。”
郁殊挑眉:“嗯?”
“我想见见那个让你心甘情愿吃下馄饨的人。”
……
苏棠二人从街口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
李大哥竟连家中蜡烛用尽了也不知,二人只得拿着药膏回了她的院落。
烛火下,将他的手臂的白布解开,所幸伤势未曾加剧,清理了多余的脓血,上了药膏,包扎好,不过一炷香,便已处理好。
整个过程,李阿生一声未吭。
苏棠已经去了院中炉灶旁,起了火,熬上粥,她则安静坐在一旁,抱膝望着雀跃的火苗,火光映着她的脸颊一片昏黄。
李阿生顿了顿,起身走到院中:“苏姑娘……”
苏棠被惊了下,猛地抬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方才走神了,”说着又看了眼炉灶上的粥,“你要不要喝粥?”
李阿生盯着眼前女子的双眼,眸光夹杂着忐忑,长睫微颤着。
他鬼使神差的便点了点头。
苏棠笑了出来:“多谢李大哥。”
李阿生蹙了蹙眉:“怎么?”
他总觉得,她似有事瞒着。
苏棠目光一顿,眯眼笑了下:“没什么,只是……今日似乎是我的生辰。”
只今天,她不想孤零零的。
李阿生怔愣,她明明在笑着,却让人瞧着心酸。
白粥熬的稀烂,整个院落都弥漫着米香。
苏棠盛了两碗,二人在院中安静吃着,月牙悬挂着漆黑天际,冷银色月华照在地上。
约莫片刻,白粥已经用完。
苏棠将碗箸放在水井旁的木盆中,转头笑看着李阿生:“李大哥,谢谢你。”
李阿生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却终是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苏棠站在院中,望着空落落的院落。其实,若非陆子洵出现,她还不知今日是何日。
上次诞辰收到了礼物,似乎还是……那个被错送的白玉簪子。
夜凉如水。
院中站了不知多久,苏棠摸了摸有些冰的小臂,转身便欲朝屋内走去。
身后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黑影,正静静站在那儿,身上泛着熟悉的松香,却又夹杂着几分浓郁的檀香。
苏棠被惊的低呼一声,抬起头来,便看见郁殊正站在门口处。
如纱似翼的月光落在他的眉眼、肩头,添了几分静谧与妖娆,目光如有流波微转,华丽而诡异。
——他正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苏棠一怔,几乎立时后退两步,僵在原处。
半晌,郁殊终于朝她走了过来,夹杂着月华的冰凉,站在苏棠跟前,垂眸望着她,声音温柔:“怎么让那人走了呢?不留下他?”
苏棠脸色微白:“王爷有事吗?”
郁殊目光一紧,压在心底的怒火似乎都被这句“王爷有事吗”勾了上来。
他恼怒自己吃了蜜饯,看着秦若依的眉眼出神,对馄饨不再排斥!
他更恼怒,原来自己只是随时被替代的存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