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殊仍坐在桌前,一手搭在桌上,身形僵直,人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雕,肌肤在黑暗中泛着死气的苍白,周身萦绕着浓浓的自我厌弃。
高卫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他,抓着馄饨的手一抖,一滴未洒的馄饨溅出来几滴汤水,还温热着。
高卫轻手轻脚上前,将馄饨放在桌上:“王爷,晚膳您还没用呢,先吃些吧。”
郁殊目光终于动了下,眸光如死水微澜,看向桌上的馄饨。
高卫硬着头皮道:“这是苏姑娘包的,让属下给您送上来……”
郁殊终于作声:“你何时也会撒谎了?”
话落,他的脸色却一阵苍白。
曾经,每逢佳节,他只让张管家去后院送点珠宝首饰打发她,而他自己却从未在意。
而今却颠倒了过来,即便高卫送来了馄饨,也并非她的授意。
高卫哑然,许久轻道:“苏姑娘手艺甚好,王爷不妨尝尝?”
郁殊终于看向了他:“你吃过了?”
高卫心底一震,忙垂首道:“是苏姑娘心善。”
郁殊却再未言语,只看着那碗馄饨。
苏姑娘心善。
可心善的苏姑娘,却独独将他排斥在外。
馄饨已经不再冒着热气。
郁殊突然道:“是不是觉得,本王还得要人施舍、可怜?”
高卫大惊,后背一层冷汗,好一会儿将馄饨拿了起来;“属下知罪。”转头便要朝外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被人唤住了。
“站住。”冷凝的声音,有不甘有沙哑。
高卫最终手中空空如也从客房走了出去。
郁殊仍看着那碗馄饨,最终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隐约中郁殊觉得,他若不留下,以后便再不会有了。
……
白日睡了一整日的缘故,这夜苏棠躺在床上再无睡意,只盯着头顶摇晃的帷幔,双眸怔怔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直到过了子时,她才终于隐隐有了几丝睡意。
可没等睡下,便听见房门一阵熟悉的声响,门栓“啪”的一声已被人灵巧撬开,一人穿着茶白色衣裳走了进来,高束的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苏棠身子一僵,躺在帷幔中,一言未发。
可那茶白身影却并未如以往一般,趴在她床榻旁,或是抓着她的手,温柔的对她说些什么。
今日,他只是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床,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脚边的位子,头低垂着,马尾散乱在肩侧,如同意气低迷的少年。
不知多久。
郁殊突然低声道:“棠棠,我知道你没睡。”声音很轻。
苏棠顿了下,依旧不言。
郁殊却也不在意,仍轻声道:“他的心又在疼了……”
很疼,疼到哪怕换成了他,都觉得心口一阵空荡荡的死寂。
以往,他与“他”很是独立。
“他”的冷漠对他毫无影响,他的一切也都不受“他”掌控,可是最近,他们越发相互干扰了。
苏棠怔怔躺在床上。
“睡吧,”郁殊小声道,“我给你守着。”
头顶的帷幔仍轻轻摇晃着,苏棠安静看着,不多时竟真的生了睡意。
郁殊仍坐在脚踏上,看着窗外天色逐渐由暗泛白,他的眸也逐渐冷静下来,清晰的感觉到那个“阿郁”逐渐退去。
直到天色大亮,郁殊站起身,看着床榻上的女子。
他将自己的一切,全都捧在手中,对她和盘托出。
所有丑陋的、粗鄙的、好看的、纯净的,全都献与了她。一旦她不要,他便真的无所适从了。
手探过帷幔,蹭了蹭她的脸颊,在她转醒之前转身走出房去。
她说,他会让她不自在。
关门声响起,苏棠方才睁开眼,脸上带着凉意的酥麻触感仍残留着,许久,她缓缓转头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房门处。
心里陡然一阵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