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看着他,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身姿修长,彬彬有礼。一身的白衣,墨发半披半散在身后,发髻一根玉簪,坠下两根白色发带,风流俊雅。
唇角更是微弯着,始终带着一抹笑。
只是那双眉眼……
苏棠一怔,那双眸微挑,有几分媚意,竟有些像郁殊。只是一双剑眉,为他添了沉稳周正,不似郁殊那般张扬放肆。
“这位公子……”
“在下梁忆抒。”男子拱手行礼道。
梁忆抒?
苏棠皱眉,可看着眼前人,她突然道:“昨日是你跟踪的我?”这种感觉很是相像。
梁忆抒仍淡雅笑着:“正是在下,若给苏姑娘带去不适,在下便先赔个不是。”
苏棠再未多言,只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和靖成王郁殊有关。”梁忆抒顿了下,“他不肯见我,在下也只好出此下策,来找苏姑娘了。”
“你究竟是何人?”
梁忆抒沉吟片刻:“若论起来,我大抵算是他的……弟弟。”
“什么?”苏棠诧异,她从不知郁殊竟还有个弟弟。
梁忆抒笑意敛了几分,而后徐徐道:“家母临终才告知的,我此番入京,也并非攀龙附凤,只是想完成家母遗志。”
“遗志?”
梁忆抒眼中似是追忆:“家母曾将郁殊抛在京城……”
苏棠安静听着郁殊的过往。
郁母那时被追查,带着孩子根本无法逃出京城。
所以,她将郁殊弃在了京郊。
幼时被抛弃,郁殊一人孤苦伶仃长于破庙之中,受尽寒苦。
后来,郁母在他乡遇见了梁忆抒的父亲,与梁父相处时日长了,便喜结连理,生了梁忆抒。
忆抒,忆殊。
细细说来,不过三言两语,可年幼的孩子在这十余年中遭受什么,谁又真的知晓?
苏棠怔怔立在原处,郁殊近乎自厌的毁自己的身子,曾万般嫌恶对她说:他本就是污浊秽地的野狗,还有被屈辱的过往……
“我无法替他决定,他是否该见你。”苏棠看着梁忆抒,她没经历过郁殊的苦痛,也做不出替人原谅这种荒唐事来。
梁忆抒了然,安静笑了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一辆马车朝这边疾驰而来,伸手护着苏棠躲到道边,方才道:“在下前来,并非奢求他的原谅,而是家母让我来……”
他的话并没说完,便被打断。
“棠棠。”郁殊从马车下来,本凉薄的目光在看见梁忆抒碰苏棠手臂的手时,添了几分怒火,大步走到苏棠身旁,将多余的手扇去,顺手解下大氅披在她肩头,“都腊月中了,还穿的这么单薄?”
说着,他攥着她的手便欲离开。
梁忆抒忙跟了两步:“郁……王爷!”
郁殊却充耳不闻,带着苏棠上了马车,马匹低低嘶鸣一声,越过梁忆抒飞快朝京郊小院驶去。
苏棠看着他。
郁殊罕有的静默不语,只是攥着她的手始终未松,指尖冰凉。
苏棠看了眼身上的大氅,一阵阵的松香,垂眸任他攥着。
直到到了小院,进了屋子,郁殊很是顺手朝炉火中添了几块柴,方才回头看着苏棠:“棠棠,往后不要在街上同陌生男子来往。”
苏棠不解:“嗯?”
郁殊道:“你须得记得,这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棠凝滞片刻,复杂问道,“你不是男子?”
郁殊顿了下:“我往日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也算不得好,”话落却又道,“你安心,往后定不会了。”
苏棠安静看着郁殊,见他始终没有丝毫异样,心底无奈轻叹,却也没有多问。
这日,郁殊再未出这个院子。
夜色渐沉。
苏棠今日跑了几处铺子,很快便宿下了。
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在她的床榻边,而后坐在了脚踏上。
“棠棠。”许久,温柔低哑的声音传来。
苏棠缓缓睁眼,便看见一人穿着茶白色的衣裳,坐在床榻旁,眉目如毒罂粟般在夜色里张扬着媚色,只是此刻那双眸里一片黑暗。
“阿郁?”苏棠声音仍带着初醒的闷哑,却尽是诧异。
郁殊有时性情不稳,却很少会如此装扮了,今夜竟是这段时日以来的第一次。
“嗯。”郁殊轻轻应着,伸手抓过她的手,攥在手心方道,“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