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想出新法子,困意侵袭上她,没一会儿,她陷入睡眠。
徒留崔珏靠着奇石僵坐着。
过半炷香那么久,他才轻缓而长地出一口气,看着白以云,他神色有些复杂,却又无声摇头叹息。
春寒料峭,他把身上外衫解下来,盖在她身上,不管她睡梦里如何翻身倒腾,他就这样坐着寐一夜。
第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白以云就醒了。
她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正觉浑身筋骨酸软,身上掉下一件外衫,她看向身后,崔珏原来也醒了,没作声而已。
两人站起来,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
早饭是干粮和水,白以云整整衣衫,白天的山林还好,没什么危险,也看得见路,她走出两步,却发现崔珏跟着她。
她回过身,借着日出的暖光打量崔珏,气度琅琅,要不是此时此刻和他站在山林里,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有私奔这一天。
可惜了。
她回过神,忽略掉心里的不舍,只说:“我想自己走。”
崔珏停在她身后三步,这回轮到他问:“你要去哪里?”
白以云笑了:“崔珏,我们这样,迟早会被皇宫和崔家找到的,你觉得到时候能善了么?”
崔珏心中有把握,便说:“他们找不到我们。”
白以云看他,说:“那好,你要带着我私奔,你能给我什么日子呢?”
说到未来,崔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去秦岭,我曾去过那里,但没人知道我去过,我在那里留了一个小竹屋。”
“春可截竹制凉簟,夏可取泉水避暑,秋可采朝露煮茶,冬可烧干竹温酒。”
说完,他期盼地看着白以云。
渐渐的,沉默充盈在两人之间。
白以云笑了,那容颜在日光下奕奕,可说出的话,却直寒人心扉:“我想要过的好日子,你不能给我,难不成我要跟着你喝露水?你难道忘了我找权贵的目的?”
崔珏攥紧身侧的手。
白以云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崔家的嫡子,我对你也没所求,又为什么留在你身边?”
“不过,你放心,你还是我的蓝颜知己,你说的是秦岭哪里?以后我发达了,我会去支持你高雅的生活的。”
第四十八章
晨间山林有一层薄雾,笼罩在彼此之间,万物没有迎来朝晖的生机,只林中偶有鸟鸣,为死寂添一份寂寥。
崔珏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松开之后,再一次握成拳头。
他看着白以云,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刻,就连呼吸也是刺痛的,全身脏器好像要缩成一团,他额角突突地跳,从嘴中说出来的话,和着微冷的晨风,显得颇为平静:“……从山道直走,约摸十里地之后,有分岔,往左是胜州,往右,是江东。”
“到官道上,不要搭乘马车,选牛车,用帷帽遮脸,皇宫没那么快追上你,路引子我准备了四份。”
崔珏睁开眼,嘴角绷得紧紧的,苦涩蔓延开,他看着一脸轻松的白以云,说:“在包袱里。”
白以云转过身,从包袱里拿出两份,四份路引子写了两个地方,一个是他向往的秦岭之地,另一个则是南越之地。
无论哪个,都远离这是非缠身的洛阳。
白以云收敛目光,默默把两份路引子收到手里。
她站起来,背对着他,说:“我走了。”
崔珏:“嗯。”
走出两步,白以云又说:“你回洛阳去吧,你合该执掌天下。”
崔珏没有说话。
白以云不再说什么,她迈开步伐,一步步朝薄雾弥漫的山道走去。
她能察觉到崔珏的目光仍盯着她后背,所以步伐装得很轻松,但她的神情半点不见方才的轻松。
不可抑制的泪水掉落,打湿她的衣裳,落下星星点点水渍。
贵公子带着一介布衣私奔,听起来是很美好,话本里尽是这种悱恻的桥段,然则,实际上,若布衣真爱这贵公子,又怎么舍得让他抛弃人上人的生活,陪她过柴米油盐的平民生活呢?
她若爱他,她不会贪两人半晌欢,不是让他成为天下的笑柄,应该让他走上正确的道路。
她的崔珏,理应成为洛阳独一无二的权贵,当之无愧。
而不是和她龟缩秦岭,粗茶淡饭走一生。
一夜的留念,一霎的欢喜,都在吻里。其实一个吻怎么够,她应该拉他沉沦进来,但她怕若真沉沦,两人再也离不开彼此。
错过就错过吧,错过只是伤心一时,她若一直执迷不悟,折损的是一头苍鹰。
希望这个聪明的男人,能忘掉自私自利,从头到尾只想攀附权贵,把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踩的女人。
白以云手蜷成拳头,放在嘴边,费了很大力气咬住,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