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不好受,屋外的崔珏也不好受。
他时而踱步,时而远眺,每一刻对他来说极其煎熬,光是听里头的叫疼声,便让他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以云叫的痛,是他给以云带来的,却也成倍刺在他心口。
以至于他手脚冰冷。
良久,一声响亮的孩提哭声终于破空而出。
稳婆抱一个大胖小子出门来,恭喜道:“回珏爷,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稳婆本来一直在安抚孩子,待她向崔珏递出孩子,一抬眼才发现,向来气定神闲的男人,此刻竟满脸潸然的泪水。
而以云也终于看到她身上掉下的肉。
虽然是九个多月出生,可他很健康,哭声中气十足,她勉强看了眼孩子,嘴唇轻动,但因为太虚弱,声音太小,崔珏便俯身仔细听。
便听那柔软的声音里难掩失望:“为什么他哭出来的眼泪不是珍珠?”
崔珏:“……”
后来,白以云有事没事就叫孩子“铁子”,因为铁子出生时,母亲在偷看父亲打铁。
崔珏不能苟同,一开始叫他“既明”,后来有一次回家没看到崔既明,忍不住问了句:“铁子去哪了?”
待白以云笑得直不起腰,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被白以云带跑,只能摇摇头,确定“铁子”这个昵称。
铁子三岁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大名叫崔铁,小名铁子。
这乡里八方乍一听铁子,还以为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结果待看那小孩,无不觉得精致,眼眸明亮肖父亲,嘴唇嫣红肖母亲,极其俊俏,不难想象他长大后,会像他父母那般出挑。
而此时,崔氏铁铺已经成为南越之地小有名气的铁器铺,他们还在一开始的宅子住,请了仆从,家庭富有,夫妻恩爱,孩子乖巧懂事,是人人艳羡的和美之家。
不久后,铁子能识字了。
他才三岁,就会背下诗经的片段,那脆生生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听得白以云喜爱得不行。
崔珏若有所思,待铁子被乳娘带走休息,又叹了口气:“还是愚钝了点。”
白以云:“?”
崔珏说:“为夫三岁时,已经能做文章了。”
白以云捡起个枕头丢到他身上:“你以为人人是你啊!”
四年多了,白以云还是学不会南越话,只会听和说一些基础的,她还记得崔珏当初安慰她也能很快学会的,她信了他的邪。
崔珏大笑两声,揽住她的肩膀,说:“夫人莫要生气,铁子这样也不逊,我只是说个玩笑。”
两人低语几声,随着蜡烛吹灭,被褥翻起红浪。
末了,白以云双颊酡红,制止住他起身:“夫君,再要一个孩子,嗯?”
崔珏却摇摇头,说:“有铁子就够了。”
他怎么舍得她再受生产的痛?而且,她曾说过不生孩子,所以床笫之间两人再如何动情,崔珏都会先退一步。
他强大的忍耐力和心性往往让以云难以自持。
以云窝在他怀里,声音极低:“因为想多留点念想给你。”
崔珏疑惑:“你说什么?”
以云摇头:“不,没什么,我要睡了,免得明天铁子闹醒我。”
崔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夜半,以云假装起夜,去了屋外却勉强靠着柱子坐下来,往常她强改小世界的剧情并不算什么,现在却和男主造出“人命”,员工守则的惩罚会自动启动:小世界的五年时间里,以云不能强行离开,只能忍受生命的流逝,浑身五脏六腑隔一会就会刺痛不已,一年比一年严重,尤其是第五年,早上她还能强撑着,夜深人静时,她再也忍不住,就会出来独自熬过这阵疼。
五年之期一到,不管情况如何,她会被强制脱离小世界,正应了系统那句“不得善终”。
所以即使真女主是王家嫡女早就选出来,她也完成任务判定,但还是没走。
而现在,只有一年。
看她疼得面目狰狞,系统也难得劝她:“你这是何苦?明知道肯定要出事,为什么非要生这个孩子?”
以云长叹口气:“你可能不懂何为念想。”
系统暴躁:“我懂得很呢,无非就是让男主有想念你的东西,切,我觉得你一死,男主肯定回洛阳过潇洒日子的。”
以云没和系统互怼。
她抬眼看着月明星稀,忽地流下一滴眼泪,系统噤声,它没想到这家伙会多愁善感,放缓语气:“你又怎么了嘛,听不得骂是不是?”
以云泪眼朦胧:“我舍不得他的大鸡。”
系统:“……”它再对以云和颜悦色它就把程序倒过来写!
以云好不容易缓过疼痛,正要站起来,出乎意料的,房门被打开了。
崔珏站在屋里,披着衣服看着她。
以云扬起有点苍白的嘴唇:“你怎么起来了?”
崔珏目光沉沉,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将她抱起回屋。
第二日,南越此地绝大多数郎中都被请过来,却瞧不出个所以然,为此,崔珏甚至冒险去江东,请自己一个极为擅长医术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