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天。
就是在疆场十几年,数度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老天,这一次,却禁不住双手合并。
只求对她来说,这种痛苦,快些过去。
突然,清响的啼哭掩盖过暴雨声,直达王府上空!
时戟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他在外头等太久,呼吸已经麻木,直到进入房中才发现,房中一股极奇异的香味。
这股香从房间溢出,到走廊,乃至蔓延整个王府,闻者忍不住站定脚步,不知不觉间,陷入香味。
无法形容这股异香,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描述它。
只会让人疑惑,这或许是天下第一香。
时戟只愣了一下,迎面,产婆抱着个大胖孩子,说了句:“恭喜王爷,是位千金。”她嘴上说着恭喜,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意。
时戟心急如焚,直往屋里走,道:“快抱给王妃看!”
昏暗的房中,奇异的香气越来越浓,产婆却突然跪下。
时戟脸上的喜意顿住。
产婆道:“王爷,王妃娘娘,殁了!”
一道雷声骤然响起,乍然亮起的光,在时戟脸上留下明显的分割。
他定定地看着产婆,心道,是墨、莫、默,还是……殁?
深棕色的眼珠微微一动,从左转向右,看向跪在地上的下人,一个个低着头,有的已经开始哭。
他怎么不信呢,是不是兰以云想逃离他,用的新办法呢?
哈哈,他无声地笑了笑,踩着十分稳妥的步伐,朝拔步床走去。
近了,越来越近。
后来,时戟想,那天他是怎么度过的,已经记不清了,只有昏暗光线下,她面色红润,犹如完成极为重要的事,嘴角还挂着笑意,酒窝浅浅,一如她活着那样。
他伸手,颤抖的手指停在她的鼻息处,又转到她的脖颈。
怎么会摸不到动静呢?
屋外大雨瓢泼,雷声轰鸣,屋内,在奇异的香味中,时戟亲了亲她的酒窝,亲昵地抚摸她的面庞,道:“我不会再阻止你调香的。”
“别走,好不好?”
他在和她打商量,一会儿细语,一会儿轻笑。
及至最后,他趴在她脖颈处,闻着她身上散发的血腥味,豆大的泪滴如雨珠,掉到她的脖颈处。
他留不住她,就算他不想放手,他留不住她。
有的人,只会在冷静中疯去。
时戟翻找兰以云的东西,除了一摞摞的调香书籍,还有一本古书,记着密香的调制办法——以人为香炉,以人为香,能调出最是独一无二的香。
谁是香炉?兰以云。
谁是香?小千金。
兰以云最后的这味花费她毕生的心血、乃至夺走她性命的香,就是小千金。
那阵奇香,其实是小千金身上发出来的。
而完成此等秘法,并不需要真的从口中服用香料,调香师能通过特殊的办法,汲取香料。
所以从一开始,时戟就防错了,兰以云总是能钻各种漏洞,避过他的耳目,调制令她入魔的香。
把古书丢到地上,时戟面如金纸,道:“查。”
很快,带来此书的奴婢都被控制,顺藤摸瓜,幕后是皇帝一派的势力,刘国公府。
国公府的人,本来只用半本古书引诱兰以云,让兰以云刺杀时戟,若是成功,则再给剩下的半本。
但后来,兰以云宁愿自己花更多的时间研制,也不愿走上刺杀时戟的路。
多少次,她挑灯夜读,摄入香料,一遍遍的尝试,早就拖累她的身体,让她于生产时已经岌岌可危。
但明明,她只需朝他心口插一刀。
就一刀,只要他死了,她就不会死。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时戟想,在他想用王妃的身份留住她前,原来,两人早就紧紧联结在一起啊。
以云,他的以云。
时戟心中柔软,他怎么舍得让她孤独上路呢?
要有陪葬,许多许多的陪葬。
紧紧捏着文牒,时戟手背青筋四起,不大自然地细细颤抖着,从文牒后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有种离奇的、诡异的疯狂。
那之后,景王爷好似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