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转而又说:“洲玉要练厨艺,说来有些好笑。”
那个时候,少年第一次经历招魂失败。
他很是受挫,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青州城山脚下走着,漫无目的。
他从离开王家后,几乎没有受挫,以至于他膨胀自满,却不曾想,失败会带来这么大的代价,这么大的后劲。
当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瞧他穿着整洁,有种纯然贵气,便拦住他,乞讨说:“求求公子行行好,我家已经三日不曾揭锅,我家媳妇孩子好久没吃饭了……”
十五岁的云洲玉本来越过他,此时,却突然停下来。
他缓缓问:“你说什么?”
那乞丐激动了,说:“公子行行好帮帮忙!”
云洲玉说:“不是这句,下一句话。”
乞丐虽觉得莫名,但只要能讨得一点好处,他做什么都行,连忙回想自己说什么,便说:“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云洲玉只冷声说:“下一句。”
乞丐:“我家媳妇孩子三天没吃饭了……”
云洲玉撇开乞丐,不管乞丐说什么,皱着眉,沉浸在思绪。
媳妇……有了媳妇,还饿着她的都是窝囊废,当然,云洲玉更是想到,吃饭不止是粮食,还要做饭。
他和以云以后要定居山野,没法像在邺城那样,有人准时送饭,要自己动手。
难道让以云做饭?
云洲玉摇摇头,不行,她如果回来,难不成两人一起喝白粥吗?他要学庖丁之工,这样,某一天她回来,就能够吃到热腾腾的米饭和菜。
所以本来受挫的少年,因为这小小的念想,重拾信心。
事实上,一个大术士去做厨子,怎么想都怎么好笑,若是以前,有人让云洲玉做饭,他一定觉得那个人脑子不对劲,可现在,他主动学。
除了术法,云洲玉在各方面的天赋都很高,不管做什么,第一次都能近乎完美,但谁也没想到,他于做饭这一道,悟性有限,手上大小伤口没停过,刚开始做的饭菜,难以下咽。
陆青吃一口用一张治疗术符,怕自己中道崩殂,没人点拨云洲玉,他会走歧路。
陆青还安慰他,外头的术士,没有一个会下厨的,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
云洲玉却不气馁。
后来,云洲玉每次尝试寻找以云的办法失败,他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做饭,一次次地做饭。
因为他知道,以云还没回来前,他还得练出一手厨艺,这样就没时间因失败而颓靡。
他总在为她回来,做着万全的准备。
他一直觉得,能做出一手好菜的时候,以云也该回来了,然而不管怎么用术,还是见不到希望。
那时候,又一次的失败,让二十岁的云洲玉把锅碗瓢盆都砸了,自己挖了个坑,埋在土里。
然而隔几日,他又从青州城买了全新的餐具厨具,郑重地摆到厨屋里。
他始终想着,等她回来时,他就能做一桌好菜。
陆青讲这些的时候,语气轻松,好像那十二年,就像数了十二下,白驹过隙,转眼间,这顿饭,这手厨艺,终于圆满满足它存在的理由。
如今一切分外美好。
其实,无数伤疤,是云洲玉自己舔舐的。
以云垂下眼睛。
他真是个实心眼的小傻瓜。
吃过饭,陆青下山,小雪人们哼哧哼哧洗碗,以云本来想清理屋子外的符咒,云洲玉拉着她到屋里,说:“不用清理,我们很快就要搬走。”
以云疑惑,问:“搬走,搬去哪?”
云洲玉仰了仰下巴,掩饰去眼角一点得意,说:“明天你就知道。”故意留点悬念,再补一句:“当然,你很想知道的话……”
他食指挠挠脸颊:“嗯,撒个娇,我估计能透个底。”
以云:“……”
她眨眨眼,一个抬腿坐在他轮椅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松松地掐住云洲玉的脸颊,往外扯。
云洲玉笑容僵住,“嘶”了声:“干什么?”
以云继续拧,开口:“你猜我想做这件事多久了?”
云洲玉弹开她的手指,扬眉:“那你猜我想做这件事多久。”
“嗯?”以云有点好奇,“什么事?”
云洲玉眼神飘忽一下,迅速抬头,按着她的后脑勺,嘴唇印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快得以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挪开。
他不自在地眨眨眼,却伸手箍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边靠。
怕她转身离开似的。
屋里的蜡烛哔波一声,两人的影子映照在墙上,以云因为坐在扶手上,还高了一点,也跟着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