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和咽下干涩的喉咙。
他睁开眼睛,目中一片清明,轻声说:“到时候,贫僧会隔空祝福你。”
以云却看到他眼下压制的东西,她轻笑一声,微微伏低身子,戳戳他的额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倔驴。”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慧和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拂过纱袍云烟一样的质地。
这回,他终于把人赶走了。
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结局,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
佛曰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他作为佛子,早就看破世间红尘,却因为这个意外,在他寂寥的天空划过一道璀璨的光芒。
那种光,恐怕一辈子都散不去。
慧和蹲下身,他挽起裤脚,捧起一抔水,放在唇下细饮。
他拒绝王府给的马车与银两,独身一人出发。
以前接受马车,只是身边还有个人,他怕她走得又累又倦,可是现在,她已经被他赶走,他孑然一身,还是徒步山野。
那夜她踩着房梁来找他,也犹如一场梦。
亦或者说,从她在自己身边那些日子,都是梦一般,现在只是梦醒。
慧和用一条巾帕擦擦汗水,他看着水面的自己,有些愣神,如果不是她一直提醒,他并不注意自己的外貌,如今才发觉,他确实面目还算……清秀。
小姑娘喜欢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淡笑一声。
却有说不尽的苦涩。
他继续一个人走,到山顶,他眺望来路,镇南王府的繁华,被抛在他身后。
站在山上,吹了很久的风,天地浩荡,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眼眶也渐渐酸热,就是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做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到这时候,倏然崩塌。
他双手合十,向佛忏悔,忏悔他生出的所有情愫,明知犯戒,却如痴如迷,是为罪。
只是,唯有一件事,他想问佛。
他克制这一辈子,能否换下辈子放肆喜欢?
闭眼时,热泪倏然滚落。
他朝前走出一步,再往前一步,就是断崖,突然,一股巨大的力气把他扯回去,少女的声音气喘吁吁:“你怎么了,不会是想自戕吧!”
慧和压根没反应过来,只抬眼的时候,眼中尚且朦胧。
以云被吓到了,她揩他眼泪,大惊:“你哭什么,我不在的时候,谁欺负你了?”
慧和忙低头,他声音沙哑:“你,你怎么在这里?”
以云回:“我要是不来,你要自戕?”
慧和说:“并非如此,你误会了。”
以云捧住他的脸颊,直直看入他的眼睛,带着少见的强势:“那你说到底为什么。”
慧和怎么说得出口?
他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离她近一点点而已,哪怕只有一步,却没想到,她原来一直在自己周身,他竟没有察觉。
他抿着嘴唇,这般与她亲近,心口漏洞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可这于礼不合,他微微后撤,避开她的接触,却再也忍不住,问:“你怎么没留在王府?”
以云扬眉:“嗯,所以你以为我喜欢上凡俗的繁华,抛弃你,所以才哭的,是吗?”
好在关键时刻没掉链子,她猜得确实八。九不离十。
慧和轻咳一声,却否定:“不是。”
他越否定,以云越觉得是,一时气不过来,拿手指戳他胸膛:“谁让你不问我,总是瞎想的,我那阵子是在给王府准备点‘礼物’。”
慧和皱眉:“什么礼物?”
以云摇头,说:“反正,我们摆脱掉这个大麻烦了。”
其实,就算慧和当时真问,以云也不一定会提前和他通气,因为他这样的人,定会阻止自己。
就像偷甘蔗,有违佛法的事,还是她来做就好。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如果两人拒绝王府,林琼这个人,秉性凶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不希望他们被其他势力所用,可能是被拂了面子而愤怒,定会派人来暗杀他们,到时候,普度众生之余,还要兼职躲猫猫,多累。
所以,她这段时间调查镇南王府,参加诸多宴会,扒出林琼的身世,先下手为强,把镇南王府的阴私公之于众,自己则将嫌疑摘得一干二净,在慧和走后几天,才出王府。
如今,林琼分身乏术,不会再来找他们麻烦。
她这边辛辛苦苦给他铺路,他呢,倒是把自己给想哭了。
不等慧和深问,以云一边戳着他胸膛,步步紧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啊?”
“为了你这颗和卤蛋似的光头?外头那些个少年青年,谁头发不比你茂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