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楚人心中,大海仍旧是恐怖的。她们一面信仰着东皇,一面又不断地探索,试图看清世界的本质,在这样极其矛盾地心理下,逐渐摸清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千百年过去了,楚人对于北境蛮族的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而楚帝的书房中也多了一份航海图。
钟离然也是这么一个敬畏神灵,却又渴求真相的帝王。她听顾思源说起了格尔沁口中的草原,心里的隐忧也泛起,皱着眉头道“蛮族游牧,不善农事。可是去年不过一场大旱水草骤减,蛮族的八大部落就能摒弃前嫌进攻楚国了。顾思源,若是”
她犹豫了一会,继续与顾思源说道“朕前些日子,问询了湘君与湘夫人,他们回报了北境的情况。这些年来北境冬日越发漫长,而夏日又极为炎热,牧民的收成已经减产了。朕真的觉得,他们还会再来一次。”
“人饿了,是要吃饭的。”
十七岁的钟离然,已经在皇位上坐了漫长的七个年头。许是继承了她父亲的谨慎,加之太傅们的教导,她在政事上并没有什么雄伟的开拓之心,一点也不像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君主。
相对比开阔疆土的赫赫战功,她更在意提高民生,致使民安。她登基七年,兴修水利,筹款修路,兴商富民,件件事情都做得有模有样。虽则贪官污吏也有不少,在能容忍的范围里,钟离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年下来楚国风貌大变,越发显得国泰民安。
可一旦溯北起战事,朝廷朝政必然吃紧,底下也会不安生。想到这一点,钟离然就发愁。
顾思源知道她的难处,握住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说道“陛下凡事总有解决之法的。楚国兵强马壮,倒是不惧一战。可关键就在于,陛下想不想战了。若是不想,陛下就得好好琢磨怎么解决此事了。”
“我听说蛮族有句谚语,叫做朋友来了有肉吃,若是来了豺狼虎豹,那就以刀剑伺候。陛下还记得你前几年问过我的话吗”
钟离然皱眉,下意识道“什么”
“就是断绳之事。”顾思源提醒她,笑着说道“八部蛮族那么多,两百多年前,澜州牧场的禤氏不也还是蛮族部落的成员吗但现在,她们一族都融入了楚国中,谁还记得她们是哪族人呢”
“陛下,这世间总会有人与你不谋而合的。分而化之,事半功倍。”
顾思源说着,又蹭了蹭钟离然的手掌,笑着道“楚国能有陛下这般体恤百姓的君主,当真是幸事。”
钟离然心中隐隐有了些许想法,忽然听顾思源这般赞美,只觉得耳尖一烫。她抿唇,从后伸手捏住了顾思源的面颊,轻轻揉了揉,低声道“顾思源,朕并不想妄想做流传千古的明君,也不妄图能与先祖的丰功伟绩并肩,朕只求天下太平。”
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就是钟离然心中的愿景。
顾思源笑笑,与她说道“会的,陛下。”
两人在浴池泡了一会,就起身穿上了中衣。彼时未到傍晚,烈阳拖着尾巴向西缓缓滑落,从窗户透进来,映下了一片光辉。钟离然以一枚木簪子挽起微湿的长发,与身穿中衣的顾思源相对而坐,一同批阅奏章。
直到两人批阅完毕,夕阳仍未完全落下,而是挂在西方的天边,映红了大片的云彩。钟离然从窗口望去,看到了铺在宫檐上的鲜亮晚霞,伸展了腰肢,与顾思源说道“顾思源,陪朕下会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