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冉不自然地捋着没风干的头发,硬着头皮对上谢北辰探究的目光。粉色的衬衫被他穿得春光烂漫,那双桃花眼挑着几丝了然的笑,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背着大家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上天可鉴,她什么都没干!
她理直气壮地看回去,你和甄好才可疑,都发展好久了!瞧你脖子上挂着的那玩意,是银对戒吧!
“好了,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你,上天很公平,商场失意,情场就得意嘛。”谢北辰对沉铨道,“退税已经搞定了,仲裁书也第一时间公示在公司官网上,财务方面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总产品销量不少于上月80%,这个月就能维持损益平衡。”
他本以为第一句话会激起沉铨的反应,可后者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像只进食后餍足的猫科动物,还是惯有的从容神态。
“你这几天都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陆冉有些诧异,谢北辰跟他关系这么好,又是合伙人,居然不知道沉铨在家里做什么。难道那些摆在茶几上的文件和他写在本子上的东西,供水网阀门之类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还在计划。你知道,没有八成把握,我不会公开讨论。”沉铨道。
谢北辰笑笑,“行,想必你对智慧国家计划已经有了看法,毕竟不是只有公路在招标。”
沉铨肯定了他的思路,“那天和迪亚斯秘书长在泻湖吃饭,我就预感八成要丢标,NCG在运营商名单上是内定的。”
“啊?你怎么知道?”陆冉停下绕头发的手指,奇怪地问。
“十点钟才吃晚饭,是西班牙人的习惯。我们到的时候菜已经点过了,迪亚斯说是他自作主张点的菜,但事实上可不一定,他的态度过分客气,甚至有些歉疚的意思。这顿饭从头到尾都在迁就卡洛斯,我猜真正做东的人就是他,秘书长只是打算来见一见我,了解星舟的运营状态。”
沉铨稳稳地道:“之前我听说卡洛斯的父亲娶了第叁名妻子,通过这层关系,他当上了总理秘书的连襟。”
陆冉佩服极了他的细心,他既然有预感,就应该做了二手准备。
谢北辰抿着咖啡,像个负责的婚介一样对她夸赞:“论起商业insight,沉哥是个中高手,这是天赋,学不来。他当年来巴黎埃森哲挖我,把S国市场前景分析得天花乱坠,我老板都忍不住想留他,可人家看不上咱这小咨询啊。”
“小咨询……我要是能进埃森哲实习,还用去刚果布那破地方吗。”陆冉对他们两个超能力般的智商五体投地。
“就我的insight,非洲比巴黎更适合你,”沉铨意味深长地说。
陆冉捧起茶杯,水中倒映出被蒸汽熏红的双颊。
……可不是嘛。
十月底,西非仍是二十多度的天气,秋色已染遍国内半壁河山。
长江畔的小丘上,桂子芬芳沁人心脾,碧树红枫掩映着一栋欧式红砖别墅。别墅的叁层视野开阔,站在此处,可以眺望到一江秋水滚滚奔流。
每个周六下午,贺东云习惯与家人在叁层阳台喝茶。
作为贺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他已年近八十,但精神矍铄的面容和笔挺身形使他看上去才六十五左右。贺氏在南京城白手起家,经历半个世纪的风霜洗礼,当年的自行车配件生产厂已成为由重型机械、矿业和房地产构成的商业帝国,注资公司遍布国内外,庞大的体量只有沉氏的光宙集团可与并肩。
贺东云对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叁十五六岁,戴着黑框眼镜,温和可亲,另一个刚过叁十,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眼角微微上挑,俊朗的面孔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这便是贺氏少董,二房长孙贺桐舟。
“沉家那小子输定了。星舟出了安全事故,首届博览会的名额给谁也不会给他,到时候沉培来南京参会,脸上可没光。”贺新成得意地笑了几声。他是贺家在首都的旁支子弟,在老爷子面前向来坐得拘谨,面前的茶都凉了,也没喝上几口。
“不仅如此,沉铨为摄像头项目借了一大笔钱,我仔细算过,他丢了政府的标,星舟今年的净利润会很难看,好几个经理望风辞职,跳去了NCG。”
贺东云慢慢地用茶勺搅着杯中的糖块,看了孙子一眼。贺桐舟淡淡道:“沉铨拿不到标是一码事,星舟遭劫死人是另一码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NCG私下有来往,新立重机在S国资质平平,能与NCG合作,是抬举你了。”
贺新成挂着一副万年不变的笑脸:“桐舟,我不也是为贺家考虑吗?非洲这地儿,只要下苦功,就能挣到名利。当初刚果布的石油招标,咱们矮光宙一头,这回S国的项目做好了,对贺氏在非洲的声望大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