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让道:“薛师望已经离开了武威,我放他走了。”
关妙仪猛地抬目,眼中迸发出诧异的光。
原让看她这般,心中低落,苦笑道:“你一贯觉得我麻木不仁,理解不了你,所以才一点儿不商量,以为我一定会杀了你和薛师望?”
关妙仪抿紧唇。
她僵硬地:“多谢。”
原让闭目,道:“我已通知你父亲来凉州。关妙仪,我无意与你多说什么,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在这里等你父亲来,我向关家要一个说法;第二条,你离开武威,去追薛师望。”
关妙仪一怔,脱口而出:“我选第二条!”
原让和关幼萱都觉得她会选第二条,二人都没意外。
原让眉目不变:“第二条的条件是,你们从此以后,再不得踏入我凉州半步。我若是在凉州见到你们,格杀勿论。”
关幼萱声音软甜,却尽量维持自己冷酷的态度:“你们也不能在关内任何地方出现。关家人要是见到你们,也会格杀勿论。你如果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关伯父当做没有你这般女儿,他真的当做你死了。”
关妙仪脸色刷地一下苍白。
她趔趄后退两步,声音一时变了:“我阿父不要我了?”
关幼萱盯着她:“堂姐,我早说过,我会与你为敌的。伯父当然想要你,想偷偷找回你,但是你这一次、差点害死原二哥……关家和原家的联姻,不能因为你而变得复杂。关家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没有死,族长亲自写信骂伯父,要伯父和你断绝关系,不能承认你。”
关幼萱难过道:“但是伯父想来凉州见你,和你谈谈……堂姐,你拒绝了是么?生恩养恩,不如爱情,对么?”
关幼萱忍不住追问:“那个薛师望,待你真的特别好么?是你千里迢迢追他,他从来没说过一句挽留你的话。”
关妙仪唇角颤抖,她苍白着脸,靠身后的长榻支撑自己的身体。
薛师望待她……她俯下眼,唇角露出笑,温柔道:“他的好,你们都不懂。”
关幼萱美目盈盈望她:“那你便去选爱情吧。选它的同时,要真正放弃所有过去。堂姐舍不得放下,我们帮堂姐放下。此生,我都希望再不会见到堂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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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武威郡的城楼上,原让和关幼萱目送着关妙仪骑着马,走向夕阳下背身对着他们的青年背影。薛师望坐在石头上,吹着长笛。笛声悠悠,关妙仪一步步走向那里。
若是不论一切,二人足够神仙眷侣,生死皆抛。
关妙仪和薛师望的背影一点点在夕阳下消失,关妙仪回头,最后望了武威郡一眼,望了那城楼上面容模糊的未婚夫一样。
城楼上,原让久久望着关妙仪远去的背影。他心中空落落的,却不知是为了谁。关妙仪让他失望,也让他困惑……封嘉雪的面容,又时而闪现在他脑海中。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人这般如疯子一般?
原让低头,问关幼萱:“若是我不同意你与七郎成婚,你会撺掇着七郎跟你私奔么?”
关幼萱:“不会呀。”
原让正要欣慰,就听关幼萱郁闷地说:“我撺掇,他也不会理我。夫君宁可被二哥打死吧……也不会逃的。夫君从来不逃避的。”
她眼睛亮晶晶,仰头对原让笑:“夫君是俯仰天地的大英雄!格外有承担!”
原让默然,许久他心中浮起一些不安:他将小七教成这个样子,可以培养小七身上的“狼性”,让小七永不屈服,永不回头……他一贯认为只有这样的大将军,才足以守护凉州。
可是这般性情,刚烈至极,遇火则燃,对原霁真的是好事么?这火,会吞没原霁自己么?
关幼萱仰脸:“夫君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年还能见到他么?”
原让见她可怜巴巴,不禁失笑。他咳嗽一声,维持着威严:“自然。腊月十六,是小七的生辰……他必然会在那之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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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初时不懂原让的肯定。
但是等到十一月末的时候,整个凉州进入亢奋状态,家家张灯结彩,颇让人疑惑。关幼萱回到自己府中,本想矫情地怨一怨她那个一出门就如同失踪了的夫君,却在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小娘子惊得没有地儿落脚。
整个院子,被成堆的纸扎的孔明灯包围。没有点燃的孔明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布满整个院子。关幼萱立在院门口,根本进不来。
关幼萱:“这是做什么?”
姆妈正在指挥侍女们扎灯,回头看到小七夫人回来,不禁眉开眼笑:“长安送来的礼物。今年的孔明灯到了,小七夫人要主持放孔明灯的盛会么?”
关幼萱:“长安来的?什么意思?”
原霁人不在,姆妈不怕伤到他心灵,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小七夫人:“是七郎的父亲从长安送来的礼物。一共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原大人每年都送的。每年我们小七过生辰的时候,是整个凉州最热闹的时候,比过元日节还要热闹……这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被我们扎起来,送到凉州每户百姓家中,大家一起为小七放灯的。”
姆妈小声:“原大人坚持送给小七的礼物。小七小时候不想要,被二郎打折腿被迫接受。这么多年,小七都习惯了。”
关幼萱目瞪口呆。
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
年年送。
年年祈福。
公公对夫君的喜欢……太过盛大了。
关幼萱:“哇哦。”
姆妈笑道:“今年的放灯盛会,小七夫人来主持吧。等我们放灯的时候,小七必然是要归来的。整个凉州的希望——他敢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