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淮野骑马在高处,一箭射出,阻止了军士们的行动。他声音似带着几份催金拨玉的笑意,在寒夜中清晰传开:“原霁并非无召入京,原霁一行人,不入长安,乃是受我与行之的安排,来参与钟山下的马球赛事。钟山角是长安边郊,严格来论,不算长安城。
“我手中有与行之的书信作凭,殿下若有疑问,但来查看。如此,尔等可解兵了吧?”
行之,是原让的字。
原霁出凉州之时,原让知道拦不住自己的七弟,只能让侦查鹰送信,与自己的三叔提前商量好此事的解决方式。原让唯恐原霁冲动之下入了长安,便说不清,特提前告知原淮野,让原淮野提前在长安城外拦住七郎。
不想原霁马速比原让推测得还要快。
原淮野还未出手,原霁便先遭遇了长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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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淮野为他们解了围,直接御马离去,并未上前来与他们相见。此番行为,让长乐公主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然而紧接着,公主凝视着原淮野在幽暗中御马离去的背影,白衣若雪,清寒孤寂……她心生苦涩。
她已许久未曾与他好好见过面,说过话了。
长乐公主怔怔地盯着驸马远处的背影看,她身后针锋相对的势力解除,蒋墨磨磨蹭蹭地到她身边,低声叫了一句:“阿母……”
长乐公主扭头,盯着自己儿子精致白皙的面容,以及肖像原淮野十成的桃花眼……她一下子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暗夜中清晰的巴掌声,将蒋墨的脸打得侧了过去,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关幼萱吃惊地望来,原霁面无表情。
蒋墨缓缓抬头,几分阴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母亲。他强忍着屈辱,僵硬着面孔,肩膀微微颤抖。
长乐公主厉声:“和原霁抢女人,抢输了还要自己母亲救……你这个混账!给我回去面壁思过!”
她说罢,骑上马便掉头就走。她不看原霁,不问原霁如何住,去哪里。她知道原淮野会安排好他的儿子……骑在马上的公主手握缰绳,手却颤抖万分。
她背脊挺得笔直,用严厉的语气,让仆从带走蒋墨,说自己要如何罚蒋墨。她怪儿子不争气,怪儿子丢脸。但她更怪的,是她的儿子,只有她会为其打算。
她要管好墨儿。
原淮野有他的儿子,她也有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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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本想找到关幼萱,就将关幼萱带走。但因为公主要治罪他无召而入京、原淮野又为其解围的缘故,原霁不得不留下来,耐着性子去钟山下打马球的地方居住几日。
原淮野虽未见他们,却在那里为他们这些人备好了住舍。
原霁牵着马,带着关幼萱和其他人一同前往钟山。原霁沉默万分,他不提自己的父亲,其他人也只好坐立不安地当做原淮野不存在。
如此,一夜混沌过去。
次日,蒋墨立在原淮野在钟山所居的府宅大堂中,顶着自己母亲昨夜赠送自己的脸上的巴掌印。他被母亲训斥了一晚上,心中如何恼怒不提,天亮时,却还是到自己父亲这里请安。
立在堂外,蒋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什么“孔明灯”之类的话,在听到他来请安时截住了。
蒋墨扯一下嘴角:孔明灯。呵,必然又是为了原霁。
屋中武士出去,蒋墨进去。他立在堂中,见原淮野穿着家常的灰色文士袍,在自己家中,也银冠束发,衣着不苟。原淮野坐在案前翻看兵部送来的文书,低头批阅的姿势排他性十足,此番模样,又与昨夜那个倜傥万分的人格外不同。
但是在蒋墨印象中,这才是自己父亲的样子。昨夜那个父亲,才是不寻常的。
蒋墨记忆中的父亲,正是这般沉寂,冷淡,可以一整日偏居一隅,一句话也不说。
蒋墨低头,向原淮野解释自己的行为,磕磕绊绊地狡辩自己带走关幼萱,是因为原霁待关幼萱不好,自己并不是恶人。
原淮野对此不予评论,他手握狼毫写字不停,口上问:“东西呢?”
立在父亲面前的蒋墨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原淮野:“你去漠狄带回来的东西。”
蒋墨怔住,他盯着低头批阅的父亲,刹那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千辛万苦地从漠狄出来,为此受重伤,性命垂危,可是原淮野一封信,就将对他的关心说完了;自己掳走原霁的妻子,哄骗关幼萱到长安,自己母亲气怒自己不争气,原淮野却提都不提那事。
提都不提。
绝不会是因为原淮野对自己的理解,宽容。
只能是因为原淮野的漠视,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好不好,坏不坏。不在乎自己做好事,还是坏事。自己作恶多端也好,成为国之栋梁也罢……原淮野都无所谓。原淮野在意的,只有原霁。
好,既然公事公办,那大家都来公事公办。
蒋墨袖中拳头握紧,他眸子赤红,拼命忍耐,才咬牙道:“东西我带回来了,但我现在不想交给你。你虽是兵部侍郎,但你如今手中没有文书印章,你无权现在要看我拼了性命抢回来的东西!到了长安我才会交去兵部!”
原淮野终于抬头,向他看来一眼。
蒋墨挺直背脊,桀骜的眼神,不加掩饰。他用这样的方式激怒自己父亲,只盼原淮野发怒也好,责骂也罢。
不想原淮野盯着他半晌,说:“你现在不交出来,不要后悔便是。”
蒋墨阴沉的:“我为什么会后悔?”
原淮野淡声:“你保不住自己手中的东西。”
蒋墨当即冷笑,刺他一句:“是,我保不住。在你眼中,只有原霁能够保住,只有原霁能完美完成你交给他的任务。我这般长在长安的贵族郎君,如同废物一样,根本不被你看在眼中。”
原淮野似诧异地瞥他一眼。
原淮野道:“你是长公主的儿子,长安城中的公子墨。你母亲与我为你安排好了仕途之路,你不必和原霁比,好好地走自己的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