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大昌安寺为他求佛灯, 为他祈福。她日夜盼望战争结束, 凉州能够好起来。她在凉州看得越多, 便越希望凉州能够走出现在的困境——
原霁求的,不过是朝廷的信赖,凉州百姓被护。
但是梦中的原霁,面对漠狄、大魏另外两只边军的共同讨伐,他再是战神,他也会撑不住。
建乐二十五年的冬天,凉州毁于弹尽粮绝。主帅原霁,在与漠狄的最后一场战中,死在了来自并州的幽州军的偷袭。
那日下了好大的雪,凉州被后雪覆盖,重重叠叠。关幼萱听到消息,大脑空白,她不顾亲人的劝阻,去战场上找他尸骨,想要为他收尸。她在乱糟糟的、被雪覆盖的血泊和尸体间,一个个寻找熟悉的尸骨。
地的喊声被风雪割裂:“少青哥……少青哥!”
遍地徘徊,睫毛凝霜。
面颊被冻得发青,雪雾飞卷袍袖。
关幼萱与其他军人们在战场上找人,旁人将每一具尸体抬下去,而她寻找的,只是原霁。她一声声无力地喊着“少青哥”,只不过是师出无名,他连她夫君都不是——
她只是顶着一个未婚妻的名号。
她这个未婚妻的名号,还这般摇摇欲倒。因他始终想与她解除婚约。
关幼萱终于在尸体中找到了原霁,她呆呆的,在万千人中,一眼看到了他。他身上插满了箭,身上全是凝固的血,他趴在一个军人的后背上,分明是为人挡刀,可是最后这场战争,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人呢?
关幼萱一步步走向他,她跪在地上,将他从雪里刨出来。她眼中雾濛濛,她的心如同碎了又重缝,缝好了再一次地碎掉。关幼萱哽咽:“少青哥。”
她将他抱在怀中,看他被冰霜冻住的面孔。她低头与他呼唤时,感受到他还有呼吸。在她抱着他哭时,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睁开了眼。
关幼萱一时惊喜:“少青哥!”
她抱着他,小心地搂着他的肩。其他的地方插满了箭只,她不敢乱碰。她见到他睁眼便惊喜,想要喊人过来,拿担架抬他回去医治。可是原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声:“萱萱……”
关幼萱落泪:“是我。”
梦中的原霁,也许从未当着她的面叫过她“萱萱”。他努力的,一直是与她保持距离,让她离开。
原霁握着她的手,轻声:“萱萱,我肯定活不了了。”
关幼萱:“不!”
原霁道:“萱萱,你看我身上的箭……我太痛了,每一次呼吸都痛……萱萱,我求求你,你给我一刀痛快,杀了我吧。”
关幼萱蓦地呆呆看他,她眼中泪水断断续续地流。她低头抱着他的身体,凄凉万分,悲伤万分。她从来过于懂事,从来都体谅别人的难处。可是在这个时候,关幼萱恨自己的善解人意。
她为什么能够看出来原霁的痛苦;她为什么要在战场上找到的是还有一口气、却注定活不成的人。
她的眼泪一直掉,她的心缝好了又碎,可她为什么喃喃着“我不要”,却还是拿起了随意扔在地上的刀呢……她抱着他哭,但是她手中的刀,还是坚定地刺入了他心口。
关幼萱哭得说话说的断断续续:“少青哥,你、你走好……不要走得这般痛苦……我不想你最后受这般多的罪……少青哥,我帮你的。”
原霁凝着冰霜的睫毛下,乌黑幽静的眼睛,看着这个哭着将刀刺入自己心口的少女。他在这一瞬,突然生了后悔,他本想让她用这一刀忘掉他,斩断和他的情缘……可是也许在关幼萱抱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害了她一辈子了。
原霁眼中的泪向下淌。
雪天暗灰,万物生寂。
这是怎样的人间。
原霁缓缓伸手,抚摸她的面孔。在死亡到来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恍惚惚的,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爱。他手抚摸她的面孔,关幼萱抬起脸,与他对视的时候,想到了自己来到凉州那日晚上,少年将军从天而降救她的英武。
他始终是那个救她的少年将军。
原霁缓声,哽咽:“相逢……即别离啊……萱萱啊……”
每一次他和关幼萱的相遇,都是为了与她告别。
他初在二哥的婚宴上认识她,她坐在马车上南下归家;
他再在城战时救下她,亲手将她交给她父亲,应下两人解除婚约;
他最后躺在这里,以死亡为代价,最后一次与她别离。
人生啊……漫长的爱恋与远赴,只是为了一次次地与她说“再见”。
倘若相逢即别离……他仍愿意一次次遇到她么?
——人生若有来世,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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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原霁死于建乐二十五年的冬日,关幼萱亲手刺了他最后一刀。当怀中那即将及冠的少年将军在她怀中闭上眼,关幼萱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从未哭得那般厉害,从未哭得那般崩溃。
她的爱始终浅于原霁,始终比他晚一步。他爱她的时候,她尚不知情;他推开她的时候,她才试图去了解他;当他咽下呼吸的时候,她才开始爱上他。
越是了解,越是心疼;越是心疼,越想上前……爱情便是魔咒,他千方百计想她躲开,可她依然躲避不了。
关幼萱抱着死去的少年将军,崩溃大哭:“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呀,少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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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乐二十五年的夏天,关幼萱哭着从自己的梦中醒来。醒来时,床榻空空,只有她一人睡下的痕迹。关幼萱泪水断断续续地落,她不穿鞋袜就跳下床,四处想找原霁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