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鹰在半空中边打架边飞,一直不停,冲着一个方向。春日山岚上生了绿意,与周围的沙丘区别开。草木芳香间,关幼萱追鹰追得气喘吁吁,她觉得不对劲,只因今日“十步”如此不听话,一直飞,一直飞……
关幼萱心口跳了跳。
原让:“萱萱——”
束翼从一棵树的顶上,轻飘飘落了下来,望着关幼萱和原让一起追着那两只鹰。“不留行”胆怯地落在束翼的肩头,束翼低声:“我们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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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十步——”
女郎的声音在山林间颤颤,带着恼怒:“你再这么不听话,今日就不给你吃饭了!”
关幼萱爬上一丘,手擦去额上的汗,跺脚:“十步——”
她目光凝住,跟在她身后的原让也定住目光,看向两只鹰边飞边打的下方,两个黑影走在沙漠中,越走越近。
关幼萱呆呆地看着,原让喉咙一瞬间便哑。
日头照着沙漠,两个人越走越近,刺目的阳光下,他们抬头时,面容映了出来。
一个是原霁,一个是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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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归来了。
☆、第98章 第 98 章
青山涂金粉, 日头变得灼人。
束翼和“不留行”从丘下的拐角处走出,他看到“十步”和“十杀”仍在高空中纠缠着不死不休,关幼萱和原让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原让眼睛一时望着原霁, 一时看向许久未见的束远。他开口想说话, 喉咙被什么堵住,眼睛被什么迷了眼。青年面容僵而绷,怔怔地盯着向他们走来的人。
原霁看到了站在自己二哥身边、出神一般看着这边的关幼萱。美丽的淑女立在他目光尽头, 她趑趄不前, 判断不出这是另一个幻想的美梦,还是他真的回来了。
沙漠中的风将兜帽吹落,青丝凌乱散发,拂在少年被鞭伤弄得几分狰狞可怖的面孔上。原霁身上混着血、沙、突, 黑色的劲衣被风吹得猎猎飞扬。他向前加快脚步,脚步陷入沙土中,人趔趄地跌摔下去。
等原霁从沙砾间爬起来, 一双纤白的手伸到面前。跪在沙土上的原霁抬起脸,与关幼萱对视。
二人久久凝望。
她的手向前伸出,湖水荡漾在漆黑的眼中。清湖波动,春水生皱。她手颤颤地想抚摸他的面容, 但是他脸上的伤痕,让她心如刀绞,手不敢落下, 唯恐加重他的伤。
关幼萱美丽的眼睛低了下去, 她的手落寞地垂下时, 被原霁伸手握住。
他手握住她,她不敢碰他一下,而他轻轻凑上前, 与她额头相抵。原霁声音嘶哑如风中裂开的刀影一般,沉闷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我好像做了很多梦……是你一遍遍地在叫我么?”
关幼萱眼中湖水流动,她不说话。
原霁:“我记得你之前总是问我,问我为什么不再做梦了,问我为什么你的梦一直在往下走,而我的梦却中断了,再也没有继续。萱萱,我现在懂我为什么在梦到要与你解除婚约后,就再也没有继续梦境了。”
他幽黑而含着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任风霜将二人包裹:“我知道我后来为什么再不做梦了。我的美梦,我的所有期许,截止于我离开你,取消婚约。”
他颤声:“当你离开我,我已然没有任何指望。”
关幼萱呢喃:“而我的美梦,在你要离开我时,才刚刚开始。”
断断续续,片段重叠,前世今生的梦,在她脑海中飞旋。
关幼萱恍惚的,伤心的,又欣慰的,喃声:“夫君……少青哥。你是我的梦,当我开始看到你,我的梦也就开始了。”
她泪水凝在睫毛上:“那不是噩梦,那是美梦。”
原霁睫毛上沾着的水,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清澈的水从他睫毛上落下,关幼萱终于伸手,轻轻为他揩去那滴眼泪。她温柔地红着眼对他笑,原霁猛地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萱萱!”
他发着抖:“……我爱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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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回归,带回来了木措的人头。漠狄陷入混乱中,凉州趁机派兵深入漠狄作战。关押幽州军的事,打扫战场的事,都不需要原霁出面了。
四月凉风习习,春雨霖霖,长安彻底被益州军接管,封嘉雪千里迢迢来凉州,声称接原让回益州。
原霁躺在屋中睡觉,关幼萱坐于他身旁,拿着一瓶药膏,哄着他从枕间抬起脸,让她为他上药。原霁背对着她,脸埋在枕间,声音低闷:“你把药膏放下,我自己上。”
关幼萱坚持:“不行的!你对自己的脸一点都不在意,那么大的伤……整张脸都被弄得不好看了。而且还有你身上的烧痕,都要上药的呀。”
原霁说:“你怎么就不懂!”
关幼萱温凉的袖子落在他散在枕间的青丝上,他不肯回头,关幼萱也好脾气:“我是不懂,那你告诉我嘛。”
原霁憋了半天,道:“我也会难为情啊。我也很注意形象啊……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关幼萱恍然,然后弯眸:“可是夫君威风凛凛,又不丑,为什么要藏啊?”
原霁:“真的不丑?”
关幼萱:“嗯!”
原霁沉默片刻,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他的脸正对着关幼萱,狰狞的鞭痕与她直视。关幼萱鼓足勇气,让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地与他对视了三个呼吸,违心地夸道:“你看,我敢看你的脸了,真的不丑的。”
口上这般说着,关幼萱眼睛控制不住地眨了下,眼神微微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