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么?以前或许如此……可现在,我已经有得到了。”裴沐不以为意,反而眉眼弯弯,更加欣悦。
她不再去管u琦隐约的反对,也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
她不再去想,谁犯下的罪孽该由谁继承,也不再去想她隐瞒身份的事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更不愿去想她的计划是否能如愿以偿、他又是否真的会从此放下……
不,如果他放不下……哪怕只是一点点地放不下,哪怕只是当他想到她这个“仇人至亲”、想到她是为何而死时,能在痛恨之余,对她怀有哪怕一点点的悲伤和怀念,那她其实会很高兴。
如果他真的能有一点点的放不下……那就很好。那该多好。
这时,门开了。
裴沐望向门外。
阳光下落,清风吹拂。他背着光,影子投在地上,与任何一个活着的、健康的人都没有两样。不,他也是活着的――他很快就会真正活着。
想到这里,裴沐笑起来。阳光仿佛更加明媚、花香仿佛更加清新;在这片色彩浓丽饱满、一切美好得如同蒙了一层眩光的影像中,她跑了过去。
在他有些惊讶的注视下,她猛一下冲进他怀里,张开手臂拥抱他。她紧紧抱住他冰玉般的、总是摆脱不去僵冷的身体,感受着他的回拥。她去吻他苍白的唇角,用手指触碰他冷灰色的长发,再去抚摸他光滑的、线条起伏的手臂。他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时,她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收缩――无限接近于活人的感觉。
他在凝视她的掌心。
“姜月章!”裴沐坦然地给他看掌心,眼中笑意繁丽如花,“琦姐给了我定位烈山的信物,我们一起去烈山,找到乌木灵骨,完成你的心愿,好不好?”
她真开心,真的很开心。想到他即将能活过来,摆脱这一身怨气、死气,重新成为千阳城里妙手仁心的医者,成为她最初遇到的那个温柔的人……
她就真的很开心。
所以,她只会告诉他自己是申屠遥,但不会告诉他,当年她没有背叛他。
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坏人,死得很活该,他大可转过身迎接他的重生,或许还可以去爱另一个人……另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他可以得回他本应得到的人生。他可以快乐。
对她而言,这就足够了。
她实在太高兴,所以,虽然她发现他蹙眉瞧着她掌心的痕迹,神色阴晴不定、像是面对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她发现了,却也没有过多去思考。
当u琦的身影在他们身边合二为一,懒懒说:“姜公子,我算不出你的命轨,所以我一无所知,不过按我家传的直觉……送你一句话:对你真心喜爱的人,留些余地,不要太过分。”
裴沐来回看他们,不解其意。这是什么意思?谁知道。能观星测命的人,一直有些太过神秘,琦姐更是个中翘楚。
也许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眼中多了一点阴冷;那阴冷像一个小小的窗户,让她在一瞬间窥见他心中的怨气。
无穷无尽、沸腾一般的、支撑着亡灵在世上游荡的怨气……
她一怔。
但当他即刻微微一笑,低头亲吻她的掌心时,她便放软了心情,想:那都是她的错觉。
u琦在一旁收拾东西,忙着叮嘱她弟弟。
过了一会儿,她换了身衣服回来,说:“我送你们去烈山外围。”
裴沐扭过头,见她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并说:“如果有人回不来了,那就算我送她最后一程。”
她还没回答,姜月章却骤然将她抱紧。
“多话。”他沉着脸,眼中那一丝空洞再次浮现。他似乎对这句话异常反感,以至于又重复了一遍,几乎像在发脾气:“多话。”
裴沐拉了拉他,柔声道:“会没事的。”
他转而凝视她。
半晌,他才嗯了一声。那声音低低的,像是被什么矛盾的心绪牵扯着,勉强才能发出来的一声。
第39章 无声处听惊雷
第二日上午, 骄阳炎炎,万里蓝天。
高处长风烈烈,吹走流云聚散。
裴沐踩着剑, 剑光如飞,划破长天, 留下徐徐云气迤逦。
她身边黑风似魅, 如影随形。
而在她腰间……
裴沐保持微笑, 镇定地、一字一字地说:“琦姐,你要勒死我了――”
话音未落, 腰间那双手臂更加用力, 简直要把裴沐的腰生生勒细三分。
u琦站在她背后,死死抱住她的腰, 脸埋在她背上, 颤声说:“我真的怕高啊……啊啊啊……你们这些修士, 为什么一定要飞啊……啊啊啊……”
她都抖成了一团。
旁边的黑风还时不时去撞她一下,像是恨不得将她从裴沐的剑上撞下去。
“姜月章, 你不要跟琦姐赌气……”裴沐无奈又好笑, 再去安慰u琦,“烈山在上洛以东,现在又不似古代, 可以身随意动、倏忽万里之遥。若无传送法阵,又想赶路, 便只能御空而行。”
“我还以为……”u琦虚弱地说,“你们会坐马车……”
“那太慢了。”黑风中,传出姜月章冰冷的声音。
他是怨魂复苏, 只能存在九十九日。而今,距离他苏醒, 已经过去了二月有余,剩下的时间不到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