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七岁的时候,还没有后来那样漠然、冷淡、有威严,也没有后来那么霸道和说一不二。那时候,他还是个会脸红、会微笑的少年,会干脆利落地许下承诺,也会大胆地来吻她。
那是个青涩的吻,唇舌的触碰也只有一点点,丝毫没有后来的熟稔和情欲。
但那是裴沐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亲吻。
而后来……
他们几度遭遇追杀,最后她拼着命将他推开,自己掉下悬崖。
十六岁的时候,裴沐会为了喜欢的人付出一切。她很认真地将他作为夫君对待,到自己落崖、听见他凄厉的呼唤声时,她心中想的也是“我不后悔”。
落崖侥幸不死,她也想着要回去找姜月章,但这时,师父和三师兄来找到她,强行将她带了回去。
他们带她回去,又听说了他这一路上的种种。
最后,师父说:“你们不能在一起。”
裴沐很生气,质问为什么。
师父说:“姜是齐国王室的姓。齐是大国,乃最有可能统一中原的国家。那小子约莫就是那个被放逐的小公子,这回回去是要夺位的。”
裴沐还是很生气,大声说:“他当齐王,我就当齐王后好啦!以后他若是当皇帝,我就当皇后,他若是什么都不是,我跟他当一对平凡夫妻,也很快活。”
“不行!”师父严厉起来。
“为什么……!”
师父打了她一耳光。
三师兄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半晌,师父叹了口气,面容一瞬沧桑:“阿沐,我说过,你原本姓‘归’。‘归’与‘妫’同音……就是燕国王室的姓。”
“十三年前,燕国内斗,燕穆王残害姐妹、任用奸佞,以致国内怨声四起。齐国趁虚而入,灭了燕国。”师父缓声道,“阿沐,你是燕穆王最小的女儿。在燕国,虽然已有二百多年没有出过女王,但按燕国律法,你仍然有资格成为燕王。现在妫氏血脉凋敝,你就是唯一的燕王。”
“所以,齐姜就是你的仇人,你要光复燕国,不能同那姜月章在一起!”
裴沐听得目瞪口呆。
而后立即抗议:“我根本不认识那群人!师父你也说了,燕穆王自己就是个人渣,我才不认他……!”
师父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裴沐委屈极了,心想等她身体一好,立即就抽空跑掉,去中原找她的漂亮夫君。谁要管这些上一辈的恩怨?总不过是你打我、我打你,谁还是个无辜的好人么?
但师父了解她。
一回到昆仑派,师父就让她见了原先燕国留下的人,有幕僚、护卫、大臣什么的。
他们说有个什么六国联盟,算起来,现在有的人里,裴沐是血脉最高贵的一个。
裴沐也才知道,原来师父的几个弟子都多少有六国血脉,而所谓大师兄“不幸战死”,其实也是因密谋伐齐,被刺杀而死。
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天下尚未统一,齐国也只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其余几国还在苟延残喘,手里都还各自留有力量,不是普通个人能够轻易反抗的。
裴沐心里再不情愿,可一旦被迫曝光于六国联盟的视野里,她也就身不由己。她很清楚,若有违抗,她必定会被这些心怀怨怼、掌握残余力量的人给杀了。
她假作答应,同他们虚与委蛇,心里却没有一刻忘记与姜月章的约定。
她忍了三年,忍到自己十九岁,忍到二师姐死了、师父死了,忍到齐国统一天下。
忍到,她即便远在昆仑,也听说了“齐王姜月章称帝,定都昭阳”的大事。
借着师门任务的机会,她与六国联盟的人说,自己要去姜月章身边埋伏,伺机夺了他的位,改齐为燕,并恢复各国国号。
六国联盟的人名义上是她的属下,实际他们双方互相猜忌、各有忌惮,裴沐真正能信任的人并不多。
他们考虑过后,同意了,但提议说,当今天下还是男子更容易出头,而齐皇也更偏重于招揽优秀的男子,委以重任。
因而,裴沐若要前往齐皇身边,就该女扮男装,一步步获得齐皇信任,将权力夺取过来。
裴沐敷衍了事,一律说好,心里却想:你们管我?
就这样,她终于能去往昭阳,去见她心中的夫君。
十九岁时,当裴沐终于再一次见到姜月章,很快就发觉他变了很多:自以为是、多疑、手段暴戾,让人生畏。
饶是如此,她起初也还是打算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立即,她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六国联盟的人并不真正相信她,所以他们给她下了毒。每三个月,她必须从他们手里拿到解药,否则就会暴毙身亡。
裴沐不得不按捺下来,一边应付姜月章的疑神疑鬼,一边应付六国联盟的压力。
但她天性里就很倔强,六国联盟越是要百般控制她,她越是要反抗。她虽然不知道他们给她用了什么毒,但她好歹是一个不错的炼丹师,还被师父赞叹过“根骨上佳”,她自己暗中研究,也一点点有了眉目。
三师兄在外经商,主要的生意里就有药材、丹药,裴沐与他暗中联系,也算有个支援。
一开始,裴沐是不得不瞒着姜月章。
但很快,随着他作天作地、颐指气使、狂妄自大……反正一个接一个的毛病,裴沐就烦死他了。
何况,姜月章还总是冷不丁来试探裴沐一下、敲打她一下,对她彰显一下“帝王的威严”……
裴沐更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