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多限

重新开始(1 / 2)

有云焕在,孟怀柔完全不敢合眼。起先也没觉得多困,到后半夜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就在床头靠了一会,眼一眯瞪就已经天亮了。

孟怀柔打了个激灵,看到地毯那里云焕已经不在了,抬脚下地的时候习惯性地去提脚踝上的链子,手一伸才发现上面光溜溜的。

墙壁上的扣环也被拆走了,挂上了一个草编的新鲜花篮,吐露着芬芳。

孟怀柔恍若梦中,蹙了蹙眉不清楚云焕又在想什么。

侍女伺候她吃过饭后,还主动道:“今日天气好,姑娘可要到花园里去走走?”

被禁锢得久了,孟怀柔竟有些不可置信起来,许久才点了点头。

从被云焕抓回来那刻,孟怀柔就没踏出过寝室的房门,此时呼吸着外面清新的草木香,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孟怀柔坐在花园的秋千椅上,由侍女推着缓缓轻晃。她抬头看着广阔的蓝天,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还有些恍惚,对云焕也存着一丝丝不解。

孟怀柔的思绪远远放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侍女已经换了人,等看到是云焕在帮她推秋千的时候,心里的坠落感霎时铺天盖地,下意识就害怕云焕将她关回去。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防备,令云焕不觉苦笑,头一次为自己的莽撞决定后悔起来。

“秋日天凉了,午间可以让侍女陪你四处逛逛。”

他说的是“侍女陪着”,孟怀柔就知道自己的自由仅限于在王庭内,略显烦躁地躲开了云焕的手。

云焕没有在意,见她就要起身,还是忍不住伸手拉住她。

孟怀柔一下没站稳,重新跌回了秋千椅里。云焕怕她摔疼了,往旁边一坐托着她的屁股就捞在了自己大腿上。

“柔柔我不是故意——”

云焕还未解释,孟怀柔就跟炸了毛一样,“你放开我!”

孟怀柔手脚并用地挣扎,让云焕潜意识中就知道他一松手必定抓不着人,脾气一上来,越发把她箍了个紧。

“柔柔,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云焕任孟怀柔在自己手臂上拍打,就是不肯松手。

孟怀柔却差点被他气哭,觉得他嘴上说得好听,可行动上总是我行我素,根本不给她半点选择的余地。

孟怀柔兀自抹了把眼睛,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

云焕松了下手,靠近她说得恳切:“柔柔,我不会再伤你,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孟怀柔干脆别过了脸,旋即就被云焕掰了回去,她不禁又是一阵气,问道:“如果我不给呢?”

云焕没说话,眼底有着挣扎,抓着孟怀柔胳膊的手依然严丝合缝。

孟怀柔摇了摇头,语气中掺着叹息:“你让我给你机会,却从来没有征求过我的意愿,那这机会我给不给又有何区别?随你高兴就好。”

云焕眼见这话又说到了死胡同里,心里一急,急忙补救:“没机会我就等机会!我会改,只要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孟怀柔哪里会奢望一个称霸草原的男人一改从前,听他脱口而出的话,只觉得好笑得很。

可孟怀柔知道,她说什么云焕都会跟她僵在这儿,扭过头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哪儿,我改行不行?”

云焕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头一次表现出了一种叫做发懵的表情,在他冷峻的脸上极为不符,看久了竟有些好笑。

孟怀柔一抬眼,两靥泛起了微微的涟漪,荡了一下后转瞬没了踪影。

云焕反应过来后,毫不吝啬道:“哪儿都喜欢。”

一句话算是把孟怀柔的问题堵死了,孟怀柔也没心情再与他闲扯,目光飘向不远处争奇斗艳的花丛,没有出声。

虽然两人没有达成统一,可也不妨碍云焕自己使劲儿。

如今孟怀柔在王庭内还算自由,只是她知道界限在哪里,脚上的链子虽然除了,心里却始终还拴着一根。

她离开万象森罗,立志走遍大江南北,悬壶济世,如今每一样都都没达成。

孟怀柔看着自己白皙柔软的十指,觉得许久没有碰过药材,好似都失了该有的作用。她看见旁边长得正茂盛的盆栽,百无聊赖地挪了过来,摆弄着上面青翠的叶片,将花盆里的枯草根子都打理得一根不剩,好像这样能过手瘾。

侍女以为她是喜欢这些花草,特意去花园里折了一些新鲜的花枝来插了瓶,临后给云焕报告孟怀柔衣食住行之际,还特意提了一嘴。

于是翌日一早,孟怀柔就看见寝室的窗台上摆了一排的盆栽,品种跟形状都不一样。

孟怀柔瞧着却开始心烦,一眼再没看过,这浇水施肥的活儿还是留给了侍女。

侍女遵照云焕的吩咐,每天都在留意孟怀柔注意的东西,哪怕她摸一片树叶,都会记下来那树是什么树。

可这偌大的王庭,孟怀柔喜欢的东西根本寥寥无几,真要说起来,也就医官署那医药柜子感兴趣。

不过尽管没有别的去处可走,孟怀柔也不想总是待在屋里,自由总是能得一分是一分。

秋凉以后,白昼渐短,暮色笼罩下来,将白日的景致都掩得朦朦胧胧。

孟怀柔等得再看不到对面的山石树木,才起身回去。

出了花园的时候,几个侍者正抬着什么东西要去处理,看见孟怀柔时急忙垂首退到了一侧,等她先行。

孟怀柔路过,看见侍者提的笼子里似乎是活物,不由停下步子,“这是什么?”

侍者忙回道:“是猎场那边养的狗下了狗崽,却不慎被马踩伤了,眼看活不了,只能处理了。”

孟怀柔听罢,近前去看了看,见那木笼子里蜷缩着一团黑白相间的狗崽,一条后腿不自然地耷拉着,颤颤地发出哀鸣。

孟怀柔看着可怜,随手查看了一下狗崽的伤势,道:“或许还有治,把它送到我那里吧。”

侍者稍微犹豫了一下,孟怀柔身后的侍女倒难得见她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当下也顾不得这狗崽会死还是能活,急忙上前将笼子接了过来。

孟怀柔让侍女顺道去医官署拿了些需要的药材,回去之后连晚膳都没用,就一门心思救起那狗崽来。

她身为医者,已经许久不曾替人诊治,眼看自己所学的一身技艺都要荒废,这狗崽倒是成全了她的想望。

因为玉盘山那一遭事,云焕对孟怀柔的医术始终存着一丝不安,她能利用寻常的食物跟药物把自己给整病了,若是让她碰了药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云焕听到孟怀柔要调用医官署的药材救一个狗崽,心底止不住就翻涌上来一层抗拒,兀自天人交战了许久,才算没有当即冲到孟怀柔面前把狗崽给带走。

狗崽被马蹄踩折了左后腿,腹部还有些出血。孟怀柔也是费了一般劲,才算稍微稳住了情况。

侍女瞧着那狗崽没精神的样子,也颇觉可怜,说道:“这狗崽才刚回跑,哪里撑得住马的一蹄子,怕是很难活。”

“虽然小了些,内脏受损还不算严重,应该能挺过来的。”孟怀柔摸了摸狗崽耷拉着的小耳朵,放轻声音,“为了救你这小家伙,可是费了我不少工夫,可得快些好起来呀。”

狗崽撑了撑眼皮,大概也知道是面前这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救了自己,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孟怀柔见它尚算通人性,不觉笑了笑,多日积攒的郁气好似终于散去了不少。

云焕及近寝室的门边,看到孟怀柔浅淡的笑容,不由顿住了步子。他朝着室内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没有让他们出声惊扰,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偷瞧着经久未见的美好。

情敌

如今孟怀柔无事可做,自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狗崽身上,看着狗崽一天天好起来,好似终于找回了以前医病救人的成就感,脸上的沉郁也少了几分。且有个小东西陪着,孟怀柔也觉得有事可做。

云焕每每见她对着一只狗展开笑颜,心里头都是又酸又胀,却完全不敢上前打搅,小心翼翼的态度让罗桑看着都替他可怜。

云焕也想过让猎场的人择几只健康的狗崽送去给她解闷,后来一转念,觉得她自己救回来的大抵有所不同,就打消了想法。

而孟怀柔对这狗崽也确实是尽心尽力,不止取了名字当儿子一般养着,衣食住行都是亲自操持。

“唉……”云焕站在院墙的角落,看着里边孟怀柔跟狗崽玩绣球,满肚子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狗崽虽保住了小命,却断了一条后腿,跑起来一瘸一拐的,不过那活泼劲儿倒是不减,跑得草皮上都擦出了几条痕。

“鹞鹰,快来!”孟怀柔晃晃手里的绣球,抛了出去。

墙后的云焕正盯着她的脸出神,听到她唤的这声,不觉皱着眉看向罗桑:“怎么一只狗,取了个鹰的名?”

罗桑摸着脑袋,也不清楚。

云焕摇着头笑了笑,又在墙角站了好一会,见孟怀柔乏累回了屋,才准备回去接着处理没完的事务。

路径旁的花丛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云焕一垂目,就看见那只叫做“鹞鹰”的狗崽从里边钻了出来,嘴里叼着颗绣球。

鹞鹰甩了甩满身的花瓣落叶,看见面前出现的高大而陌生的男人,下意识警觉起来,跑近几步汪几声,又蹭蹭地跑远磨着小牙瞪眼。

可在云焕眼里,它不过就是一团会跑的肉。

云焕耷着眼皮,看见鹞鹰身上火红的小马褂,忍不住一阵嫉妒,弯腰一把抓住了鹞鹰的脖子,将它拎到了眼前。

鹞鹰不住划拉着四肢,被云焕的眼神一刺,顿时面露怂色。

罗桑有些担心,张了张嘴想说这狗是孟姑娘所喜爱的,王上应该不至于为难一只狗吧……

云焕倒是没为难一只狗,却三下五除二扒了人家的小马褂。

罗桑看得目瞪口呆,对上云焕警告的眼神,脖子一缩赶紧当没看见。

云焕拿着扒下来的小马褂,不觉得羞愧,反而一阵舒畅。

柔柔缝的东西他都没碰过,倒便宜了一只狗崽,休想!

鹞鹰失去了自己刚得的小马褂,被云焕放回地上的时候一声呜咽,光着腚从旁边的花丛一头扎了回去。

孟怀柔正出来寻它,见它汪汪地跑回来,蹲下身张开手让它蹦到了自己怀里。

“又去哪里调皮了?”孟怀柔顺着鹞鹰的脊背,这才看见它身上的小马褂不见了踪影。

一旁的侍女道:“不定是钻到哪里被勾坏了,我这就去找回来。”

孟怀柔也没特别在意,道:“找不到的话就算了,左右费不了多少工夫,我再缝一件。”

孟怀柔怎么也没料到这小马褂落到了云焕手里,还给鹞鹰做了许多小围脖和小帽子,原本是让它换着穿,可它每次出去回来,不是丢这件就是丢那件,连身边的侍女都看不下去了。

“鹞鹰太调皮了,姑娘给它做了这么多小衣服,半点不珍惜,也不知都上哪儿淘去了。”

鹞鹰委屈,鹞鹰说不了,只能耷拉着脑袋。

孟怀柔摸了摸它的狗头,轻声安慰:“没事,我们鹞鹰还小,正该是活泼的时候,以后再给你做。”

鹞鹰没精打采地小声哼唧,半点没有高兴起来。反正它再多的衣服都要被那个可怕的男人扒走,这种还没得到就已经预想到失去的感觉,实在是太揪心了。

午膳的时候,云焕赶了个正好。孟怀柔现在对他依旧不冷不热,对他留下来一起用膳没有太多想法。

孟怀柔先给鹞鹰弄了些肉碎,又冲了新鲜的羊奶进去,用它的专属小碗盛着放到了它蹲着的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