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来关门,她们才被从音乐厅里赶了出来。
半夏背着琴在那严严闭合的隔音大门外愣了一会,伸手从书包的口袋里翻出了好几粒包着金色锡箔纸的巧克力球。
她把那些巧克力一股脑全塞进潘雪梅的手里,只给自己剩下了一粒。
“雪梅你先回去吧,我再找一圈也就走了。”
“诶?”潘雪梅想把那些巧克力还她,半夏的经济太不好,平时很少买这些昂贵的零食。
“你吃吧,我还会有的。”半夏固执地推了回去,重新笑了起来,“以后还会有很多。”
看见半夏笑了,潘雪梅就放心了,她从背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雨伞,交给半夏,“那你也早点回去啊,天色不太好,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校门也快要关了。”
宿舍熄灯之后,热闹的校园顷刻就寂静了起来。
半夏避过了几波巡逻的保安,在小音乐厅的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无可奈何地在校园角落里一丛竹林边坐下。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夜空里的云朵黑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了。
萧萧竹叶在风里发出淅淅索索的响动声。
学校离家里的位置很远,小莲如果被自己丢在这里,以他那四条小短腿,无论如何也爬不回去的。
半夏低头把手心里仅余的巧克力球剥开,含进了嘴里,甜里透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开来,吃完以后,感觉好像更饿了。
今天晚上,她得到了选拔赛的胜利,将要代表学校出征全国学院杯大赛。
教授和同学们看见了自己多年的努力,认可了自己实力,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应该要到处地说一说才对。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点开了屏幕,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屏幕上一个个名字和头像在指尖滑过去。
她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报喜的人。
奶奶在这个时候已经睡了,何况她也不喜欢音乐。
舅舅一家……就算了。
唯一可以抱着转圈的小莲,都走失了。
手机的屏幕上滴下了一点水滴,半夏愣了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并没有哭。她抬起头,天空开始下雨了。
是的,从小时候起,她很明白哭泣不能给自己解决任何问题。
妈妈独自带着她住在娘家,她又只是一个女孩子。在农村里,身边的闲言碎语少不了。
小胖拿着家里翻出来的中药书,站在木桩上挥舞,“半夏是一种中药,生而有毒。你没有爸爸,你妈肯定也很讨厌你,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半夏一言不发,捡起一团泥巴呼一下甩过去,把小胖子连人带书一道从木桩上打下来。
表弟半糊糊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奶奶家的东西都是我爸的,我爸的东西就是我的。奶奶贴钱给你学音乐,就等于是偷……偷了我的钱。”
半夏骑到他身上就是一顿狠揍。
舅妈牵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半糊糊来找妈妈理论,半夏被在院子里罚站了半天。
但凡只要罚她一次,她必定要在放学路上堵住半糊糊,把他按在泥潭里再揍上一顿。
久而久之,慢慢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她把自己活成了夏日里肆意生长的那株野草。
强韧而孤独,自生自灭。
舞台上妈妈的话仿佛又在响起: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
半夏突然发现,她其实不想一个人。
有时候,哪怕没有人爱着自己,她也很渴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需要着自己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一位从窗外进来的蜥蜴先生。
天空里的雨渐渐下大了,水滴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身上。
半夏撑起潘雪梅给的雨伞,站起身来。
就在她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极为细微的呻吟声。
那声音听起来痛苦而压抑,暗哑又诡异。
但半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小莲独特的嗓音,她不会听错的。
她分开稀松的竹枝,快步向竹林内走去,萧萧的竹叶打着转落在脚边。
纵横交错的竹林里似乎躺着一个人。白花花的身影被零落的竹叶覆盖着,一截染着淤泥的脚踝露疏竹外面,苍白的肌肤上依稀覆盖着未褪尽的黑色鳞片。
“小莲?”半夏试探着问了一句。
丛林中的那人立刻慌乱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头脸,“别过来。”他几乎是用一种极尽痛苦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别看,不要看我。”
第20章 林中人
虽然也在一起相处了好多天,但这其实是半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小莲人形的模样。
如果不是每天出现在桌面的美食过于精致,半夏甚至会怀疑那天夜里朦朦胧胧看见的脊背,不过是自己一个荒唐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