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22节(2 / 2)

早上已经被补习了一遍的半夏咳嗽一声,挺直了脊背,“老柴二十岁之前是学法律的。二十岁之后,考进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他的曲风抒情细腻,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我还知道他各种感情上的八卦,甚至读过他写得几封信呢。”

“嗯,西史课还算用心。”郁安国难得地点点头,“你试奏一遍来给我听听。”

半夏驾起了自己的小提琴,第一弓拉响之前,她突然想起了小莲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初恋的少女,患得患失,怦怦直跳的心。”

初恋是什么感觉?怦怦直跳的心又是什么感觉?

半夏茫茫然中脑海里闪过了的画面,是在那浓雾中,被自己握住手中的脚踝。心脏果然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厨房的师母在忙碌地准备着晚饭,悠扬的小提琴声传进来。

那琴声初时轻快活泼,仿佛夏日的窗前,两小无猜,头挨着头分享彼此秘密的窃窃私语。

顷刻间又柔肠百转,如同摸索在漆黑寒夜,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四处寻寻觅觅的脚步。

复而暮然回首,失而复得,欢天喜地,捧着妥帖温热的甜粥,美滋滋地雀跃欢歌。

师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沾湿的手指别了一下耳边的鬓发,“哎呀,这些年轻的孩子,真是充满活力啊。”

客厅里的老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澈的茶汤盛在薄薄的小茶杯里,被他捏在手中闻了闻,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一曲琴音,在茶香和饭菜的香味里停住了。

郁安国放下茶杯,品味了许久,啧了一声,“你这个娃娃,有时候真让我不知道怎么评价。”

“看起来不大,身体里却像藏着一个魔鬼。好像随时随地,都要爆发出一些出人意料地东西才甘愿。”

同为小提琴教授的师母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笑吟吟地道,“这孩子的琴声,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老郁思索了一会,拍了一下手,“确实,被你一说,我也想了起来。倒是和那位大师一样,狂妄不羁,肆意妄为得很。”

半夏本来笑嘻嘻的脸,却在这几句话间不知不觉变淡了,“我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琴声不和任何人相同。”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老郁此刻的心情很好,没听出她语气的变化,遥遥伸指点着她,“你啊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我们说得是哪位大师吗?就随便插嘴。”

“是不一样。”他的妻子从旁笑着说,“这孩子有着自己的风格。她琴声里,多了一份赤城。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在半夏告辞离开之后。

郁安国看着他的妻子直笑,“真是罕见,你这个人,惯常不喜欢给别人评价,还是这么高的点评。今日倒是怎么了?”

妻子收起桌上的水果盘,“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孩子每一次来,不管拉什么曲子,琴声听起来总有一股隐隐的痛。让人心底忍不住酸涩。她年纪明明还这样的小,音乐的表达却这么洞察世事的成熟,好像经历过很多世事一样。”

郁安国放下手中杯子,微微叹口气,“确实,这孩子很不容易。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宝石就要经过这样痛苦的打磨,才能真正地发出光来。”

第24章 梦中的裙摆

蓝草咖啡的后门,半夏坐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拉着她的琴。

巷子里灯光暗淡,照着泥泞的路面。一辆垃圾车在巷子口停下来,保洁人员匆匆拖着两个巨大的垃圾桶,一路蹚过那些污水赶上前去。

隔壁酒吧驻唱的老贺,和几个男子蹲在墙根下,就着一袋水煮花生喝啤酒。

三两个年轻的妹子,靠在酒吧后面铁制的台阶上,抽着细细的女士烟,相互比较着手指上新做的美甲。

半夏咿咿呀呀的小提琴声,就在这样烟熏火燎的巷子里打了个转,溜到巷子外体面整洁的街道中去了。

她的大衣口袋钻出了一只小小的黑色守宫。小守宫在口袋边缘仔细聆听片刻,扭动身躯爬出来,顺着衣摆爬上了半夏的膝头。

他蹲在结实的牛仔布上支棱着脑袋看半夏拉一会琴,有些不安地在膝头转了两个圈,又沿着外套一路爬上半夏的肩膀。

最终他努力稳住小小的身体,似乎凑在半夏的耳边轻轻问了句什么。

半夏的琴声停下来,笑着转过脸来看他,“没有,我没有心情不好。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隔着一条小巷的几个妹子用有一点夸张的表情囔囔了起来,“哎哟,看那个人,居然养了一只蜥蜴?”

“吓死我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恶心啊,养什么不好,养这么恶心的东西。”

半夏一下抓住了准备窜回口袋的小莲,把他团在自己手心里不让跑。

她靠着栏杆,特意把小莲托在橘黄的灯光下,当着那几个女孩的面,光明正大地用手指把他从头到尾巴来回摸了两遍。

几个有点怕蜥蜴的女孩齐齐后退了半步。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它……不咬人的吗?”

“不咬人。”半夏说,“这是蜥蜴王子,如果你亲他一下,他就会变为人形。”

酒吧里的女孩年纪都很小,本来是带着吵架的气势来挑衅的,却一下被半夏瞬间带歪了思路。

“那你亲一下给我看看。”有个女孩居然还顺着半夏的胡扯接了下去。

“哈哈。”半夏笑了起来,终于把四肢乱蹬的小莲藏回口袋,“不行,不能随便玷污了他。”

坐在墙边喝酒的老贺抬头问半夏,“小夏,你上次说的比赛怎么样了?”

半夏夹着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不错啊,好好坚持,坚持自己的梦想。”他冲半夏举了一下酒瓶,“大叔我今天是最后一天来这里,明天开始,我就不在这干了。”

半夏便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回帝都,去那里继续搞原创音乐。”老贺举着酒瓶,显得很兴奋,“从前的一个老兄弟,开了一家音乐公司,喊我过去帮忙。我就想再回去试试。这辈子没搞出什么名堂来,终究是不甘心。”

半夏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抬起弓,想了想,拉起了当初那首流浪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