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里除了瓦罐汤,单做这道红糟鸭子,生意好得很,我排了半小时的队呢。”半夏把说,“你一会记得多吃一些,我早上看你好像太瘦了点。”
她嘴巴说快了,险些将自己早上把小莲给看光了的事给说秃噜了,急忙胡乱找补了一句,“我意思是,你这几天辛苦了。应该多吃点,哈,哈哈。”
为了让小莲能在自己睡着以后安心吃饭。半夏早早收拾完毕,窝到被子里。
看见小莲小小的一只蹲在床边的地板上昂头看她,又忍不住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
“要不要上来。”她说。
屋子里的灯火都熄了,开着一盏蒙蒙亮的夜灯。灯光从床脚照在小莲身上,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打在墙壁,仿佛一只在黑暗中挣扎中的怪物。
黑色的影子在灯火中犹豫片刻,终于抬起了脚,踩上公主的手心,被公主抱上了她的小床。
半夏把小莲放在枕头边,自己趴在枕头上,和他说话。
“我们说说话吧,小莲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小莲顿时抬起眼来看她,半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平时都总是你听我各种抱怨,如果小莲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和我说。”
小莲不太爱说话,但半夏是个活跃气氛的能手,特别是在想要哄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
她很快打开了话匣子,一会说自己童年时候的趣事,一会说起打工时的一些见闻。引得她的那只厌厌不乐的小蜥蜴眸色渐渐亮了起来。
“昨天蓝草有一个男人捧着玫瑰花和女伴求婚,还点我拉一首爱的礼赞,问题是这已经是我看到他第三次求婚了,每次的女孩都不一样。”
“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村子里的男孩子如果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不会送花花草草,反而特别喜欢捉弄她。会专门喜欢抓一些毛毛虫啊,小青蛙啊,去吓唬人家。隔壁的小翠就被胖糊糊吓哭过,还是我去帮她揍了我表弟一顿,哈哈。”
黑色小守宫蹲在枕头边听半夏有一搭没一搭地逗自己开心。幽幽的眼眸倒映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们彼此靠得这样近,床单之间独属于她的气息是那般清晰地笼罩自己。
小莲突然觉得心底有一道锁被解开了,人的本性便是贪婪的,哪怕作为一只怪物也一样。
最初的时候,只想借一块歇息之地取暖,渡过那个寒夜。
后来便想着住到她的附近,以怪物之身留在她的身边,时时见着彼此,听着对方的音乐,便觉得安逸幸福。
如今,他却发现,自己心底还有着更深的一种渴望。
那种按了这边翘起那边的贪婪,想压也也不住,想管也管不了。
第二天的演出,凌冬到场得很晚。他到场以后,表现得很谦逊,只肯坐在贵宾席最边的一个位置。
聚光灯下的白衣男子,清隽秀美,瘦腰长腿,气质冰冷。
到场的学生们大多对学校的赞助活动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注意力顿时全集中在这位鲜少露面的传奇人物身上。
“学长的气质看起来好高冷。”
“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对任何事都不怎么感兴趣,冷冷清清的。”
“天才嘛,总归要和别人不一样的。”
“好羡慕他,我什么时候也能那样站在聚光灯下,连校领导都和他握手。”
纷纷的议论声中,凌冬低垂着睫毛平静地坐着,淡漠的面容不起一丝涟漪。冷得像冬季里的一块冰,一片雪,不着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仿佛任何时候,都需要保持着那一份古井无波,没有任何事,能勾起他一丝情绪的变化。
主持人第一个请他上台,他便在灯光中施施然走上舞台,对着观众微微鞠个躬,在舞台正中的钢琴前坐下,抬手演奏起他在国际大赛中获奖时演奏过的那首《钟》。
来至于钢琴演奏家李斯特创作的这首钢琴曲本身是一首难度极高的炫技曲,凌冬的琴声克制而严谨,教科书一般分毫无错,高超的技巧模拟出铃铛一般清脆密集的钟声。
那声音清冷,机械而规整,滴滴哒滴滴哒……演奏者的双手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化为了残影,雨点般的钟声敲打在冥空中。
台下的学弟学妹们,无一不为这样的神乎其技折服。
观众席中的半夏抬头看着舞台上灯光之中的演奏者。
奇怪,学长的琴声应该不是这样的。
半夏和凌冬相处得不多,但隔着一道墙壁,他们彼此时时听见对方的演奏,对他的琴声极为熟悉。
学长的琴声里明明十分特殊,拥有富有丰富而浓烈的情感,每每听到都感到心灵的震撼。
本人也并不是一个真正冰冷刻板的人。他会主动向他人伸出帮助的手,会在请求自己协助配乐的时候,涨红了耳朵。和舞台上这个仿佛戴了面具一般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同。
偏偏在这个舞台上,他显得如此克制,仿佛故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他们随意流泻在外。
舞台上,钢琴前演奏者冰凉的目光从台上落下,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夏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仿佛他看见了自己。
就在那一眼之后,钢琴的曲风顿时为之一变。
巨大的舞台上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时间之钟,身披黑袍的时间之神,于冥空中伸出苍白的双手,拨动一个个摇摆的钟铃,加快它们的节奏。
时间在加速流逝,所剩无多,密集的钟铃声有如脚步一般踩在人的心头。闻者心中惶惶,紧迫焦急,慌张得难以呼吸。
一曲结束,琴声余韵绕梁。交错摇摆的时钟,黑色的神明全部消失。一束灯光之下,钢琴前的演奏者身着白衣,微闭双目,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一起消散在这一片璀璨的灯光之中。
半夏坐在台下看着灯光中的他,无数的观众都在那一刻看着灯光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