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成千上万只魔鬼的手里,那一只救赎的手就连伸都伸不到她眼前,更别谈要拉她起来。
南曲站在人群中,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似乎没有资格说他们不对。
她为什么上来呢?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成就和积分。
如果没有足以诱惑她的利益,她会冷眼旁观,甚至担心殃及自己,而选择在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奇怪的是,在这一场任务里,这个常常会杀死玩家的游戏似乎在做一些“正义”的事。
它到底是个怎样的游戏呢,为什么有时候那么邪恶,有时候又做这种让玩家来当“英雄”的好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这样想下去根本没有意义。
南曲看看人群,硬着头皮开始往前面挤,从人缝中一点点地挤向窗口那边。
这时候,刚才听见过的那道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妹子,要不你先下来,咱们俩找个地方喝几杯?我跟你说啊,我这人其实也挺倒霉的,自小妈就没了,我爸给我找了个后妈,后来俩人生了孩子就没我啥事儿了,我在家跟个外人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后妈不喜欢我,老教唆她儿子针对我,母子俩把我当仇人。
“高考当天,我那弟弟把我准考证偷走烧了。我也没心思复读,反正成绩也不咋地。我就出去打工,遇到个女朋友花着我的钱给我买了顶绿色的帽子。最憋屈的是那哥们儿人高马大的,我还打不过。
“嘿,再往后吧,我他妈还得了个癌症,现在我这日子就是倒数着呢。你要有啥想不开的,咱们一起找个地儿互相诉诉苦,喝它个大醉把啥都忘了,明儿从头再来,成不?”
这次南曲看到他了。
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留着蓬松的短卷发,侧刘海微微遮住了左眼,配上那自嘲的表情,看起来很有几分魅力。
他站在人群里,南曲看不到他的手腕,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玩家。
不过在这个大家都不正常的世界里,这么正常的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概率是玩家。
他的位置离女孩不远但也不近,一边大声说着话,他一边朝窗口努力挤着。
但他的速度没有南曲快,因为她身型娇小,反而更容易钻空子。
再有他已经引起了女孩的注意,想要轻易挤到前面去救人并不容易,估计再往前一点就会被女孩喝止。
南曲刚想到这里,那女孩就回头看向了他,并大喊了一声:“别过来!”
他只好停下脚步,高高举起双手说:“别激动别激动,我不过去还不成么!”
趁着这个时候,南曲看到了他手腕上黑色的腕表。
果然是个玩家啊。
她不动声色,继续卖力向前挤去。
现在这样其实挺好,那个玩家吸引着女孩的注意力,她趁机悄悄摸过去,就有机会救到人。
只是周围恶毒的声音仍然在继续,楼下还有一些隐约的大喊声飘进窗户来,几乎都是一致的催促着女孩往下跳。
南曲有些担心在靠近之前女孩就跳下去了,于是咬着牙用了全力地朝前面挤,总算在两分钟后挤到了那个男玩家旁边。
之所以先找他,是因为凭她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把女孩拉进来,万一情况不对,甚至有可能被拖着一起掉下去。
她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男玩家顿时惊讶地看向了她,刚要发问,她便低声说了一句:“合作吧?”
对方一愣,接着看向她的手腕,恍然大悟,立刻点了头。
南曲这才向窗口走去。
这窗户外有一个装饰用的小平台,女孩坐在平台最边缘处,离窗口大约有五十厘米左右。
窗边也站满了人,其实只要这些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就能把人拉进来。
可是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在催促女孩往下跳——他们站得这么近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合法的“推”她下去。
女孩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他们距离这么近,她也完全没有在意。
而南曲不声不响地挤到了这些人之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男玩家往前稍稍挪了一些,此刻正紧紧盯着她。
两人视线交汇,他冲她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起来很值得信任。
可南曲却紧张起来,双手都开始微微地颤抖了。
她用力握了握拳,又深呼吸了好几次,再次看向女孩的背影。
“到底跳不跳啊,我腿都站麻了!”
“你要是在炒作,你全家不得好死!”
“跳个楼都磨磨唧唧的,难怪你生活不顺到要自杀了!要不是怕犯法,我都想推你一把!”
南曲耳边,传来附近几个人清晰的说话声。
如果是自己,在已经想死的时候,有人如此充满恶意地在旁边辱骂自己,那她恐怕……也会彻彻底底的绝望吧。
不能再等了。
她咬咬牙,又回头看了那个玩家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接着,挤到窗口正中间,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与此同时将掌心在裤腿上用力摩擦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