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珏心神不寧,连笔掉了都浑然不觉。谷燁卿低声喊她,要她赶紧再拿起笔来。「小心唐学士还在门外,赶快写!」
昨儿个随皇后出宫跑马,还猎了野雁,确实是快活至极;兴许是赢了与司徒勒、皇甫聿璋之间的比试,谷燁卿喜不自胜,一回府倒头便睡,完全忘了今儿个要抽考诗句;这不,除了他、聿璋,还有聂武等几个少年郎全都背得七零八落,这才会在日课结束后被留下来罚抄。
相较之下,聿珏竟是也少见得失魂落魄的?与他们一齐上课的姑娘家几乎都通过了,聿珏是那留下来罚抄的少数。
但就连罚抄诗句都走神?太不像话了吧!
她定睛,重拾起笔来。「哦、哦!」
其他人都纷纷交了卷子,再通过唐学士的抽考后如获大赦的离去,谷燁卿这回很有义气的陪聿珏一块儿交,两个人最后走。
「你干啥等我呀?」聿珏是故意晚交,虽然说……自个儿确实也给柳蒔松那番提点给闹腾着心里不平静。
「不想留你一个面对唐老儒嘍!」
聿珏挑起一眉,瞧他一脸理所当然;她这才露出浅笑,以肘顶了他一记。「哎呀!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谷家小子居然这般有情有义?」真不愧是平日一起廝混惯了的好兄弟!
他哼了哼,「那可不!省得某个人再给我一顶大帽子扣。」谷燁卿瞄向她,两个人相视而笑,还互相推了几把。走出文图阁,他才换了话题,「好啦,不闹,昨儿个野雁味道好么?咱还听说了,昨天有人闯进宫来?」
「那隻野雁吃起来还挺香,你不留下来尝尝真是可惜了!至于另件事儿嘛……」她努着嘴,把湘君昨夜如何闯进宫里都大致讲述过一回。
谷燁卿一听到她给人用箭簇架在脖子上,差点没跳起来。「你伤着没有?」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挑起她下巴就要查看伤口。
「喂!你……别动手动脚的。」聿珏推开他,略微仰头,「我没事啦!有事儿还能跟你们一齐上日课?」
「那你……这是为了她而心思飘忽?」
瀟洒步伐登时一顿,聿珏停下,让谷燁卿超前几步。「聿珏?」
「谷燁卿,我问你……」她咬着唇,忽觉现下的心情有如天色般乌云罩顶。她悠悠啟口:「当官的人,是不是都是互为朋党,一遇到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要嘛排挤他,更狠一点的,就是直接把人给拉下来才肯罢休?」
「啊?」谷燁卿被她这般没头没脑的问,倒是不知从何说起。
「就是……非要这般见不得人好,或是一定要尽量彼此兜在一块儿才行?」
谷燁卿搔搔头,面对那盈满不解的灿亮眸子,竟是不忍告诉她真相来了。「嗯,聿珏啊,你这问题……我实在是不好讲,你要说是嘛,可能、多少有这么一点像你所说的那样吧?」
「我说你们当官的……哎,算了!当我没问!」聿珏下顎一抽,埋头就这么越过他,快步离去。
谷燁卿微楞,不眨眼,那抹朱红身影当真把他丢下,越跑越远。「喂!聿珏,等我呀!」
*
经皇后这么一插手,那天早朝,皇帝当着百官的面陈述了藺文鈺一案,不只梅穆,连同几名御史台的大员都受了牵连。
至于皇后那头,对于自己一手盘算仅是略提,并未让聿珏知道太多细节。为了顾及聿琤的脸面,对于聿琤在此案中所担任的角色,皇后淡淡带过了,尽量不使两个女儿因为此事而心生疙瘩。
倒是聿琤随后很快下了令,重新恢復了孝廉举仕法,这废止年馀的任官制度,往后便与科考并行不悖。
湘君在袁既琳的细心诊治下,伤口恢復的忒快,不数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聿珏大老远便瞧见湘君步出门外散心,那一袭月白大袖衫穿在她身上,更衬托出她的清丽优雅。
「湘君!」她高喊,湘君闻声之后微微回过脸面,对着她挥了挥袖。
「殿下!慢点、慢……」湘君差点就要飞奔上去迎接,只是又怕牵动伤口,只能勉强迎上几步。
聿珏手里捧着那柄柳叶刀,飞快到跑到湘君跟前,「瞧!你的兵器,本宫差人把血跡给抹了,又稍微整弄过一番……刀柄重新缠过了,待你伤好全了再试试是否称手!」
眼前的刀焕然一新,刀鞘甚至重新上过漆,湘君如获至宝的接了下来,刀出鞘了几吋,果然银白锋芒灿亮刺眼,连一丝锈红都没瞧见。
「殿下如此厚待湘君,湘君真是……无以为报。」她感动的红了眼眶,不顾伤势的就要跪下答谢!
「欸,别这样!」聿珏连忙伸手扶住她,两人盈盈互望,「本宫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有冤难伸,本宫不替你出头,那你该怎么办啊?况且真正说动父皇的,是母后,我只是替你把状纸呈上去罢了。」
对她这般轻描淡写,湘君直是摇了摇头,「殿下忒谦了。不管是您还是娘娘,都是湘君……不,是咱们藺家的大恩人!」
聿珏的眼滴溜溜一转,彷彿就等着湘君这句话。「哦……是这样嘛?儘管夫子总是教咱施了恩不求回报,但若本宫执意要向你讨这份情,湘君又当如何?」
湘君微楞,皱眉思忖了一会儿,终是摇头苦笑。「不瞒殿下,湘君家徒四壁,身为女子,除了武艺小有所成外,自认割烹、绣工等手艺远远不及他人,才学也粗浅,实在不知该怎生报答纔是……」
玉手重重的握紧了她,聿珏仰望着她那乾净澄澈的眼,抿嘴笑道:「所以本宫连同母后已经替你想妥了法子!」
「欸?」
她笑得神秘,指了指厢房。「你先把兵器收妥,本宫这会儿就带你去面见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