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琤参见母后。素闻聿珏病了,在凰寧宫这儿给母后好生照料着,却是半点消息也未给……父皇掛念着聿珏,碰巧聿琤也想过来见见她,于是便随父皇一道。」聿琤一席话说来合情合理,除了皇后,无人能看出母女间那相互较劲的势头,与那暗藏于歉然神色下的不怀好意。
「哦!原来是这样,陛下国事繁重,琤儿亦是公务缠身,珏儿这小病小痛,让臣妾一人操心便罢,于是便没给你们知道。」皇后紧握着手心,指甲陷入皮肉里,几乎是要渗出血来。
「梓韶此言差矣,说得彷彿朕只顾国事,都不把女儿给放在眼里了;聿珏究竟怎么样了?」
她展眉,唇角勉强勾出一抹笑来。「珏儿她,只不过是染了点风寒,镇日咳个不停,臣妾差了袁既琳过来诊治,又怕染给旁人,于是便替她告了假。这回还在寝殿里好生歇息……陛下为了大煌江山社稷劳心劳力,若是一时不察,让风寒给害了,臣妾可就为难啦。」
「母后言重了!」
聿琤怎不知道皇后这是在做困兽之斗?「说来母后是也太过护着聿珏了,若仅是个小小风寒,又何须来凰寧宫调养?聿琤曾派人来探过消息,就不明白为何母后如此防备了?父皇心系聿珏,才想亲自过来探探……」她上前一步,隔着袖袍握住皇后的手来,「还请母后,务必让咱们探望、探望聿珏,咱们是非要见到了她的人,才好心安。」
皇后气得发颤,双眼紧盯着聿琤,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咄咄逼人的大女儿竟是要将她逼下悬崖;背对着皇帝的聿琤亦是毫不畏惧的凝望着皇后,她笑顏逐开,将皇后眼底的慌张与怒意全收进眼底。
恨她吧、挣扎吧!越是挣扎,她便越欣喜。「母后玉体无恙否?怎地颤抖如斯,您的额际上全是冷汗呀?」她假意关心的举袖,要来掖着皇后的额角。
皇后浅浅退开,瞇起眼来反握聿琤。「琤儿别忙,我没事!」
「当真?若真不适,可别隐瞒才好,聿琤明白母后或还恼着咱,便将许多心事都给压藏在自个儿心底。」
「事情过去便罢,我怎还会恼你呢?」皇后低着头,藉机顺了顺气,「倒是琤儿今儿个带你父皇前来,倒是摆明了不见聿珏就不罢休了?」她刻意扬起声调,假装揶揄地道。
听在聿琤耳里,这不啻是皇后暗地里一声求饶。她笑意更炽,「母后……莫不是在害怕什么?」
皇后微抽一口气,咬了咬牙,「琤儿此话怎讲?」
「咱们都已经到这儿了,焉有空手而回之理?」她挑眉,回头望着皇帝。「父皇,您说是也不是?」
皇帝叹了一声,隐约察觉了母女间的相互较劲。「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上前揽住皇后,「朕看你们这样说话,心底是也不太平静;梓韶,若聿珏无病无痛,你怎会把好好的女儿给锁在寝殿里?让朕与聿琤瞧她一眼,知道她没事儿,这才安心哪。」
对皇后而言,这是聿琤极力促成的最后一步棋。
亦是将她推进悬崖的最后一步。
她摇摇头,已有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好罢!臣妾这就带你们瞧瞧珏儿去。」
*
终于看见了巍峨宫墙,苑以菡让谷燁卿把车停下来;除了她、谷燁卿、湘君、聿珏四人之外,司徒勒已经先领着四名亲卫回昇阳侯府疗伤覆命,身旁簇拥着的人于是全给撤了。
她与让聿珏换上当初摸出宫的小太监装扮以掩人耳目,负着受伤的聿珏下车时,身后还跟着一身布衣的湘君。
在湘君的帮助下爬上马背的苑以菡,对着湘君如是说道:「照计画行事。」
湘君点点头,看着苑以菡骑着马绝尘而去;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乌云罩顶的天色,亦是催足了轻功靠近城门。
她忆起了苑以菡在车内对她交代的那些话——
『你要我怎么做?』
『你会骑马么?』见湘君一脸为难,苑以菡便知自己问错了话。她怪叫一声,『嗟!身为官家千金,你居然不懂骑马?』
湘君凝肃着脸答道。『藺家从不收受贿赂,亦不曾为财而罔顾良心;是以家徒四壁。』薪餉光养人都不够用,焉有馀裕养马!
『好!』苑以菡头疼了起来,原先推演的法子又要重新安排。『你轻功如何?』
『或不及你,但对轻功修为还有点信心。』
苑以菡压低声响,把两人分配的角色对调。『待会儿靠近宫门,你手持令牌入宫,一进之后,咱们在太常殿会合,我带着殿下走禁军门口,行地道至太常殿,你与我会合之后,咱们再一齐往凰寧宫去。』
『走……密道?』
『正是!』苑以菡责怪的瞪她一眼,『我只知道这么一条路。这样最是安全,除了出入宫门盘查之外。长公主势力未深入宫廷禁军,应该不至于穿帮……』她咬着指甲,『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就这样办!』
湘君快步靠近宫门,握有令牌与手諭的她足够畅行无阻;待稍稍走远之后,她便发狠似的运起轻功往约定的太常殿奔去。
起初苑以菡要她骑着青马,带着聿珏直指太常殿,而她便能一身轻的凭恃着轻功抵达约定处与主僕二人会合;就败在她无法驾马,聿珏有伤在身亦不好露脸,只得让苑以菡揹着聿珏从禁军所行的路口通过,可惜苑以菡轻功虽佳,气力却远远不及湘君,若聿珏无法自己行走,恐要拖累了时间。
另外一个隐忧是,她的脚程如果赶不上苑以菡,让她们待在太常殿空等,是又平添几分风险。
太常殿乃百官草拟公文、办公之处,还未着官服的她翩然闯入此地,因她对此地不熟,为了找着苑以菡所说的会合地点还花了点时间。好不容易赶到,忽地听见角落一声机括,苑以菡自地道鑽出,对她招手,「这里!」
地道窄小,仅馀两人侧身通过;「想不到你居然还能赶到!我太小看你了。」苑以菡半是讚赏半惊讶地在她背后道。
湘君还不及回话,一关上出入口,唯一的亮光只剩下聿珏手中的烛火。
她望着眼前人儿的苍白脸容,讶异道:「你能自个儿走?」
聿珏轻抚着心口处喘息,摇摇头,「路上多是她负着本宫……」那小太监的衣服不知何时除了,在这黑灯瞎火之处,金丝软甲瞧来格外灿亮刺眼。
湘君转向苑以菡,她朝湘君丢出一个小包袱。「这是什么?」
「当然是你的官服了,藺.内.官!」苑以菡接过烛火,领在最前头。「你揹着二殿下,随我走;动作快!」
湘君与聿珏对望一眼,一手揽住聿珏纤腰,轻而易举的将人儿抱在胸前;苑以菡见状,狐疑地递了个眼色,终究没做声。
「你这样子,会给人误会的。」聿珏给她拥在怀里,虽然事态紧急,到底是给情人抱着,紧张的情绪间,亦是夹杂了一丝甜蜜。
湘君瞄了跟前的黄袍身影,不以为意地道:「那就让她误会去!咱们心底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把你安稳的送到娘娘身边。」
聿珏嫣然,趁湘君不注意时,轻啄了她的脸颊一口。
领在前头的苑以菡自是没瞧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