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同时,长年行走于武威、张掖、酒泉等地的商队,谷燁卿也疏通关节,藉着派兵护送商队以增进财源,更从中得到了不少消息,藉此壮大军威。
这一切,多仰仗湘君暗中协助所致,更藉着魏王吸引太子注意而从中得利。
谷燁卿抬头仰望着此人不禁暗吹了声哨,竟有种再见韩馥亭的错觉,「这是哪位?」
来者着禁军女兵的黄袍,蓄着短发,声调低沉,虽是大姑娘,眼眉间的凝肃与英气却与男子无异,「卑职乔如枫,见过将军!」
若不是认出她的衣着只有姑娘能穿,他还真不敢相信竟有女子能生得这般块头,听她开口,冷不防又给她低沉的声线吓了一跳,「乔如枫……这名字好像在那儿听过?」
褚千虹逕自解释道:「你当然听过!乔如枫可是武举人出身,此回给藺湘君提拔入后宫禁军,往后她就负责替咱们联络军情,责任重大。」
谷燁卿微点点头,「往后本将军与藺大人,多要仰仗于你了……藺大人那儿,可捎来什么消息没有?」
乔如枫取出信笺,谷燁卿视之,不禁皱眉,「圣上近来龙体欠安?」
「是!藺大人还要卑职捎来口信,圣上最近有意要前往热河避暑调养;一旦圣上确定离京,太子与魏王则势必有所行动,藺大人虽能调动禁军,为免万一,或需将军的兵马相助,总而言之,圣上绝不能轻易落入太子、魏王其中一方手中,特别是在两方相争之际。」
少了皇帝这道保命符,太子暗中调动梁寅的兵马进京,恐怕是迟早的事。谷燁卿在来到兰州驻防之后吸收了附近各路营伍,军容虽远逊于魏王、太子二者,却也有将近七万人马。「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远道而来,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乔如枫离去时步伐飞快,褚千虹指着她笑道:「此人轻功自然不在话下,武艺也甚为了得,当真是个贴身侍卫的上上之选。」
「嫂子的意思是,湘君挑了个了不起的高手来给咱们跑腿?」
「不得不说,藺湘君颇有识人之明。」褚千虹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城郭,间话几句,最后还是转到了孩子们的话题。「檀华儿在家蹦蹦跳跳的,三岁娃儿已是闹得三个奶娘叫苦连天!」她摇摇头,「当真像极了她娘亲!」
一提到女儿,谷燁卿的神情也随之放柔了,「给娘知道了或许会说是像我呢!」
「也是,你小时候肯定也如你大哥一样野!」
无意间提及了谷燁樊,他们相视顿了一会儿,笑意渐淡,「萼雪倒是常吵着要爹来陪。」
谷燁卿早就让两个女儿认褚千虹做乾娘,这几年下来,相较于忙着军务的他,褚千虹与两个孩子的感情,简直要较他更为亲厚。「哦?我以为大嫂一人足够安抚她们了。」
「比起照顾娃儿,我有时还寧愿带兵操练去呢!」说是这么说,细数他们这几个熟人里,褚千虹肯定是最爱护两个女儿的了。「若是聿珏尚在,看着两个女儿一天天长大,生得可爱又漂亮,不知做何感想?」
「她一定很骄傲,直说只得她才能生得了这么标緻的孩子!」谷燁卿搓着鼻尖,刻意学起聿珏挺胸自大的声调来,逗得褚千虹哈哈笑。
两人信步于回府的路上,路边小贩的蒸笼里、锅里四处飘着馒头、饼香,引得人肚里馋虫不安分。
「哪!燁卿……」褚千虹语调一变,豪气不足,感叹有馀。「都已经过这么段时日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聿珏,可是……你家里总也还需要个女主人;我是很想当檀华、萼雪的娘,但你清楚,我也是要随着你上战场出生入死的……好歹有个准备?」
「多谢大嫂劝说,可我真没有这个意思;再说……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有湘君在,圣上也不会放任这两个孙女儿孤苦无依。」
「可那毕竟是娘家……」
「娘家便是聿珏的家呀!」谷燁卿抬手,示意褚千虹不必多说,两人行至府门前,才踏进去几步,一个衣着华美的娇贵女娃儿奔到前庭,张开双手大喊「爹爹」,逗得他呵呵笑。
「檀华儿跑这么快……当心跌跤了!」他俐落地抱起她来,任由孩子拉他鬍鬚也不在意。
谷檀华笑嘻嘻的,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扑,「爹爹、爹爹用饭!」
「原来是来找我用饭的么?檀华儿真乖!」谷燁卿对褚千虹一笑,轻抚着女儿垂髫,大步迈入府内。
***
艳阳西下,娜仁其木格大老远便瞧见了象徵自家的旌旗随着薰风飘扬着,一早带去买卖的两头肥牛这回换成了背袋里满满的什物,还有几锭金银;金银有时要比几头牛羊好用,能留着与其于汉人商队换取米粟、茶、酒等东西,或是拿来打仗用的兵器。
原先和谈妥了的两派人马在都城里又是闹腾起来,弄得他们旗内各部人心惶惶,察哈尔旗的勇士随时都能拿起弓箭来与那群在城里吃香喝辣的贵族一战,也是因为公主背后有着各部勇士撑腰,碍于他们的威力,那群贵族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人心善变,公主一味忍让,未必能保自家人与孩子安泰。
一声吆喝,唤回她的注意,「哟!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远处挥鞭赶着成群野马的是她的大嫂,「都在这儿呢!你自己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她扯了扯以牛皮製成的袋子,策马快步奔向树立多处营帐之处,那儿也是族人与孩子们聚集之地。
一看见娜仁其木格回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或是托她交换东西、买东西的人全都围了上去。
「别推别推!来,昂沁夫的弹弓……阿纳日!你家娘亲不是刚生个娃,这个给你逗逗孩子!」娜仁其木格准确自袋子里掏出博浪鼓,递给叫「阿纳日」的六、七岁小姑娘,「还有满达日娃的鐲子,巴雅尔要的靴子……」她一个个分送,纵然索讨物品的人们甚多,却是有条有理,无一悉漏。
「辛苦了!咱们这群孩子,给你生了这么多麻烦!」一位拄着杖的老妇人端着马奶酒过来犒赏她,她赶忙接了过来,仰头饮尽。
「不麻烦!千万别这么说!」娜仁其木格身为族里少数会讲汉语的年轻姑娘,负责帮忙与汉人之间的交易乃是平常之事。
「娜仁其木格!这么晚才回来,阿日善等你不到,便是拿咱们出气,摔得咱们几个东倒西歪的……」不远处几个年轻男人半开玩笑的对她叫嚷,还一边搥背撑着腰的,灰头土脸的模样着实引人发噱。
阿日善就是她的未婚夫,「你活该!我要嫁的可是本旗第一勇士,当然不会轻易输给你们!」手掌圈在嘴边大喊,声调传得老远,引来那群年轻人连串哀号,她笑得更开。
翻身上马,她揣了揣空荡荡的布包,赫然发现里头还留着一对小巧的银手环,她心念一动,策马赶到方才与她抬槓的几个年轻男子身边,「阿碧呢?」
「她啊!应该在那边吧?」方才说被揍得厉害的矮小男子指着另外一头。
「就她一人?」男子点头,娜仁其木格微怔,她扬手谢过,「下次摔跤,我会叫阿日善给你手下留情!」
「什么手下留情!他倒是偶尔会跟咱们抱怨你黏那汉人姑娘太紧,紧到连他都吃味儿……」剩馀的叫嚷给散在满山绿野与苍穹之下,娜仁其木格依循那些年轻人指引的方向策马而去;已奔了一整日,所载的货物东西多又重,马儿的步履已显蹣跚,她轻拍着牠脖颈,示意稍稍缓下脚步。
远处的晚霞橘红带紫,离开营帐一小段距离还能闻到羊肉香,约莫两箭之地,白马所承载的姑娘背对着她,她一身锦红窄袖衣装,连身大袍,发间垂落着珠饰,若不开口说族语,自外貌瞧已很难分辨她是外地来的人。
娜仁其木格胸口掠过一阵喜悦,也带了一丝心安,正欲扯嗓唤她,却闻一声拔尖轻响,那声调说不出的刺耳,不甚动听,也不是她们族里曾见着的东西。
她问阿碧,阿碧以汉语回她简单二字——「鸟笛。」
阿碧吹响了鸟笛,娜仁其木格不敢打扰的悄声接近;她忽地抬起手来,本该是锦红贴花窄袖的衣裳却成了一块看似牛皮捲成的圆筒,略显黯淡的苍穹忽然飞来一隻大鸟,就停在阿碧的左臂上一动也不动;娜仁其木格惊呆了,从没瞧过如此神奇的景象。
那隻金雕不安分的展展翅膀,阿碧以手势与叫声像是要驯服牠,待他终于冷静下来,另一手才给牠一根鲜肉;看似带骨的小羊腿。
「阿碧。」
她手握着银手环立于阿碧身后,阿碧闻言回头,在颊侧贴花装饰与头巾妆点之下,露出她清丽姣好的容顏。
那就是阿碧,是她赶在兀鹰与郊狼啄食前奋力救下的汉族姑娘。
她的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