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知村长平日里都将药放在何处?”她笑意盈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村长夫人会拒绝她,“当然,若有解药,那就更好了。”
村长夫人倏然转身,直视着她道:“你要这两样做什么?”
姜洛道:“不做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仍旧柔声细语,言语间却尽是毫无遮掩的漠然。
村长夫人听着,不自觉抖了下身子。
她比村长还要更让人觉得可怕。
但还是问道:“村长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赶紧逃出去?等到天亮,再想逃就晚了。”
由于她们人多,足足五个人,除非一次性用出足够份量的迷药,否则很容易出现纰漏。因此昨日村民们谁都没出手,而是把她们让给了村长。
正也因为让给了村长,村民们都清楚村长的急性子,知道夜里绝对会动手,这才没一个趁着夜色悄悄摸过来,就想等天亮后带上钱来找村长谈买卖。
——她们虽然都已经嫁了人,没黄花闺女抢手,但长得实在好,想买个回去的人多得是。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是逃出村子的最好时机。
“多谢夫人告知,”姜洛先道了声谢,而后问,“夫人在这村子住了多久,应该有二三十年了吧?夫人竟不知村前村后,一直都有人在守着吗?”
村长夫人说:“……什么?”
姜洛道:“除了人,还有狗,我亲眼看到他们用带血的生肉喂狗。夫人可听说过有人想要逃出去,却遭遇恶犬,被恶犬活活咬死?”
音落,村长夫人身体又是一抖。
姜洛知道这是被她说中了,便继续道:“我不想和妹妹们死在恶犬口中,便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夫人能大发慈悲,出手相助。”
她含身,向村长夫人施了一礼,身边李美人也忙照做。
村长夫人却没说帮不帮,只喃喃道:“恶犬……原来是这样……”
姜洛直起身,道:“夫人?”
村长夫人目光发直地望过来,道:“我的丫头,我的丫头原来是被恶犬咬死的……”
她晃了晃,一时竟是站立不稳。
李美人忙过去扶住,让她在凳子上坐下,顺便小声问:“丫头?是夫人的女儿吗?”
村长夫人坐稳了,说道:“是我女儿。”
李美人道:“她怎么会被咬死,夫人不妨说说?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大约是李美人声音太过软糯,比姜洛那种假意的温柔要真实许多,村长夫人沉默一瞬,慢慢说道:“那年丫头才十岁,村长要把她卖给隔壁村的老汉当童养媳。我趁村长不在家,偷偷把丫头送走,改天却听人说在山上见到了她的尸体。”
被拐进漳子村这么多年,村长从不允许她跨出家门,丫头也是,丫头长到十岁,从不知道村子外面是什么样的。
当年她给丫头收拾了行李,嘱咐丫头出了村,别回头,跑得远远的,哪怕当个讨饭的都比当童养媳强。丫头懂事,哭着给她磕了三个头,背起包袱走了。
她本以为丫头就算跑不出太远,至少也能跑到镇上混口饭吃,谁知第二天,有人敲开她家的门,说刚才去山上砍柴,无意中发现了具被咬得只剩半边脸的尸体,瞧着像是丫头,就把尸体背回来,想让她认认。
她一看,背篓里那残缺不全的尸体,不是丫头,还能是谁?
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丫头自己偷偷跑到山上,不小心撞见野猪野狼,就被咬死了吧,”那人劝她道,“村里谁不知道山上危险?丫头这也是运气不好,唉,节哀吧。”
这话听起来是在宽慰,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人分明是在说丫头不听话,死了也活该。
再仔细回忆,那人嘴上说丫头是他从山上背下来的,可脸上却一滴汗都没有;丫头身上的血也是新鲜的,还在顺着背篓淌,哪里是死了有一段时间的样子。
而把这些同守在出村路口的恶犬放到一起,村长夫人总算明白,丫头到底是怎么死的。
甚至于,现在她怀疑,丫头下半身血肉模糊成那个样子,是故意让恶犬咬的,以此来掩饰什么,否则不会过了一夜才让丫头死。
“……都是畜生,”她弯腰捂住脸,声音更嘶哑了,“全都是畜生。”
听完始末的李美人心中震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能拍村长夫人的背。
这也太惨了。
李美人想,连地位最高的村长夫人的女儿都能能被那般对待,由小见大,这漳子村就是个人间地狱。
还是姜洛道:“你想给丫头报仇吗?”
村长夫人哭得发颤的肩膀一顿。
而后抬起布满眼泪的脸,哑声问:“你能帮我?”
姜洛说:“你把药给我,我就帮你。”
村长夫人道:“你对天发誓你说话算话,你如果骗我,天打雷劈。”
姜洛还没开口,李美人已然退后半步,喝斥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刚刚还软糯得跟个小女孩似的李美人突然这么喝斥,投射过来的目光也陡然从同情怜悯变作实质般的愤怒,村长夫人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她的确不知道面前这位夫人是谁,她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能轻飘飘地说出村长死了的人,其身份会有多么让她难以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