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 村长家不仅给她们做了腌肉炒菜,还煮了一大盆肉汤,言道如果不够吃,锅里还有。
当然,不止是肉, 村长他的穿着打扮,以及村中其余男人,那种堪与她们身上由宫中赏赐的宫女衣服相提并论的布料,绝非世代佃农的人能穿得起的。
反观村长夫人,身上粗布缝缝补补,全是补丁,瞧着也就比乞丐体面点,再多的就没了。
庙小妖风大,这漳子村当真是别有意思。
在村长看似寻常,实则暗含紧张的注视下,姜洛打量完这块看起来香得很,闻起来也极其喷香的腌肉,正要送入口中,却又停下,抬眸对上了村长。
村长顿时敛了笑,搓搓手,不能更老实巴交:“夫人怎么不吃?可是嫌肉太老了?”
姜洛道:“这倒不是。只是想问您两位不一起吃吗?”
村长忙道:“村里吃饭早,老夫与老伴儿雨停前就已经吃过了。”
姜洛含笑说了句那就却之不恭了,接着总算启唇,将那块腌肉送入了口中。
以往在宫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膳,姜洛都不会遮遮掩掩,这回她却抬手掩唇,斯文又优雅,更显得她出身高贵,也更让村长夫人握紧了双手。
及至她吃完那块腊肉,对村长说味道甚好,村长夫人才倏然抬起眼,直直望向她。
姜洛见状,仍是唇边牵着抹浅笑,柔声问道:“您有话要同我说?”
村长闻言立即转头,看了眼村长夫人。
只是这么一眼,村长夫人身子极轻微地抖了下,随即迅速摇头,表明自己没有话要说,就又低下头去,紧握着的双手也松开了。
村长满意了。
他转回来对姜洛说道:“夫人风华绝代,老伴儿没见识,一时看呆,让夫人见笑了。”
姜洛笑笑,没接话。
村长哪里知道姜洛早在没来漳子村前,就已经预想到村里的种种,更不知道姜洛一直对他抱以戒备。他见姜洛没再对老伴儿发问,担心姜洛多想,就又开始催促她们吃饭。
“这汤啊,得趁热喝才鲜,”村长让老伴儿给她们盛汤,“这几日天不好,怕是待会儿还要下雨。雨天湿寒,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村长夫人沉默着给她们盛汤。
整整三大碗,里头满满的都是肉片和肉丸子,丰盛得不行。
也不知可是肉味传到了布帘子后的卧房里,姜洛听到李美人扬声说了句好香,就没了下文,恐怕是被赵婕妤给捂住了嘴。
村长也听到了。
便问:“不让她们也出来一起吃吗?”
这回是薛昭仪回答的:“两位妹妹正在上药,等下我盛了给她们端进去。”
说着握住勺子,喝了口汤。
穆贵妃也喝了口。
这样三人就都吃下饭菜,等薛昭仪盛了两碗菜和汤送去布帘子后,村长总算不再盯着她们,又说了两句,便带着村长夫人出去了。
门刚被关上,穆贵妃就放下手里的勺子,低声道:“夫人……”
她喊了这么一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抬手指向窗外。
姜洛看过去,她指的正是村长夫人。
便颔首,轻声道:“助纣为虐。”
穆贵妃听懂了。
当即摇摇头,不再说话。
姜洛也没再开口。
但凡寻常姑娘,被拐来,抑或是误入这种偏僻之地,基本都是逃脱无路。
因为一整个村子都是同伙,即便有谁家的男人要出门去,没法看着家里的女人,也会有别家帮忙看着,防止姑娘们逃脱。
假使有姑娘成功挣脱了绳索逃出去,最终不是逃到半路被抓,当场活活打死,就是拖回来,变着法儿地殴打折磨,勒令其听话。
逃脱不了,绝大多数的姑娘就只能认命,只能被迫磨去一身筋骨,被同化,被驯服,久而久之便成了村长夫人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对她们这些外来者下手,她也只是动摇了那么一瞬,就还是选择听从村长的安排。
说起来很悲哀,但事实就是如此。
而这种情况,还不仅仅发生在各种制度并不健全的古代。
至少姜洛就知道有个世交家的小女儿被拐走,等在大山里找到的时候,原本正是花一样在上学的年纪,浑身上下却都是伤,旧的新的,交错着看不出可有完好的皮肤。她怀里抱着个被强迫生下的孩子,望着找过来的人呐呐不语,险些没认出这是她的父母。
后来那个村子被全面严查,好些人都判了刑。小女儿被接回城里,治疗了足足半年,才终于能接受外人探望。
尽管如此,小女儿却仍对父亲以外的男性避之不及,连靠近半米都无法接受。崩溃到极点,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会做出自残的举动,恶狠狠地咒骂自己该死。
被拐骗的那几年的生活,成了她心底里最沉重的枷锁,她父母请来好几个著名心理医生,都说她这种情况不能硬来,只能慢慢疏导。
姜洛有去探望过她。
去的时候正赶上她崩溃。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她跪坐着,腿上全是血。
她一边甩自己耳光,一边哭着对父母说让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