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倒是一直对着秦惜含看,直看得后者眼神终于有所波动,和姜洛对上视线。
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后,秦惜含灰暗的眼睛里蓦然有了光彩。下一瞬,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唯眼泪不知不觉中夺眶而出,流了满脸。
那被咬得几近寻不出半块好肉的嘴唇抖了许久,方抖出句:“……表姐?”
一听她这粗哑的嗓音就知道,她曾多么激烈地反抗过。
姜洛道:“是我。你怎么了?”
秦惜含道:“我,我……”
她说不出话,整个人就地一蹲,嚎啕大哭。
见状,姜洛没有上前,更没有出言安慰,就让她哭。
无人打扰,秦惜含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打湿她破碎的袖子,打湿她脚前地面,她悲痛得仿佛天地都崩塌了。如此哭了好一会儿,方断断续续道:“表姐,徐徽同,徐徽同他不是人……他骗我骗得好苦……”
姜洛听了才明白,原来秦惜含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压根不知道徐徽同其实是李徽同。
她只知道她爹说这人是个良人,错过了,恐怕以后再遇不到更好的,她便低调又匆忙地出嫁,连身像样的嫁衣都没有。
因为徐徽同待她还算好,她便也收了心,没像以前那般作态。她听她爹的话,很努力地服侍徐徽同,端茶倒水,甚至洗手作羹汤,她做尽一切从没做过的事,惹得徐徽同常常握着她的手,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起初她满心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她能和徐徽同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然而三天前,她爹随圣驾去往围场前的那个晚上,她带着刚炖好的鸡汤去书房,想要让徐徽同别熬太久,免得熬坏了身子,就听书房里,她那不知何时到来的爹和徐徽同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还听到她爹说,待得事成,你要践守诺言,你为皇帝,我为国丈,你若不予我无上尊荣,我明日便禀告陛下,把你老底掀个干净。
她当时吓得路都不会走了。
等她回过神,想要离开,书房里的两人已然察觉了她的到来。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前一刻徐徽同还笑着跟她爹说小婿恭送岳丈,下一刻,她爹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被徐徽同甩了个巴掌,还被绑起来关进柴房里。
“明日去那山寨,带上她,”隔着柴房门,她听到徐徽同这么吩咐道,“老家伙不是想要无上尊荣?先让他女儿去享受吧。”
她不蠢,她知道女人在山寨里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她害怕极了,又是哭又是闹,哀求辱骂,徐徽同却始终没放她出去。直等第二天天亮,她眼泪都哭干了,才被徐徽同放出来。
徐徽同使人给她喂了碗粥,免她饿昏,便将她塞入马车,带她来到山寨,随后丢下她便走。
走前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你爹很快就会人头落地,秦氏也将不复存在。我能送你来这山寨,已是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我对你仁至义尽,往后你是死是活,端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说完便走,头也不回。
徒留她被数个山贼死死围住,他们揪她头发,扯她衣服,笑着说还从没尝过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她哭嚎,她痛骂,她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最痛苦的时候,她想她做错了什么,徐徽同竟要这样对待她?
“……他不是人。”
秦惜含几乎要咬碎牙齿,五官狰狞宛如恶鬼,眼里布满血丝:“他是畜生!我诅咒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姜洛听完,说:“你不知道他离开山寨后是去了哪儿。”
秦惜含说:“不知道。”她边说边摇头,眼中血色愈发浓重,将将要哭出鲜红的血泪来,“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他去哪?”
不等姜洛再问,她转身,双膝一跪,对着容景磕头。
她道:“倘若陛下有朝一日能捉住徐徽同,还请将徐徽同千刀万剐,予以凌迟极刑。”
容景垂眸看着她,不答话。
而她好像也知道陛下不会回应她,兀自又磕了几个头,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往山坳去。
姜洛喊住她:“你做什么?”
秦惜含道:“我去报仇。”这会儿她已经没再流泪,她转头对着姜洛,布满伤口的嘴唇轻轻一勾,隐可见昔日的媚色天成,“表姐不必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加快脚步,跑进了山坳。
姜洛站在原地沉默数息,对容景道:“她要寻死。”
容景嗯了声。
姜洛说:“我得救她。”
容景道:“今日你救了她,他日回到京城,她也还是要死。”
她既是秦大将军的嫡女,又是徐徽同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样的两个身份,她注定要和秦大将军一样被斩首。
姜洛说:“我知道。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道模糊的动静自山坳那边传来,姜洛猛然抬头。
身后响起穆不宣的叹息:“已经晚了。”
姜洛皱眉。
她沉默片刻,终是抬脚走向山坳。
还没进去,就闻到从前头传来的浓烈的酒香中,明显混合着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