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转回到李美人面上。
无需审问,也无需猜测,他直截了当道:“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果然,李美人怔了下,点头说:“我知道。”
这话一说,当即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高公公也恍然,对,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穆不宣问:“是谁?”
李美人道:“是陈宝林。”
穆不宣示意了下,细微的破风声响起,三七立即去凝云殿拿人。
他继续道:“你也知道陈宝林是怎么下的毒?”
“知道。”
说起这点,李美人刚才还显得平静的表情忽然间变得狰狞,仿佛恨透了陈宝林。
她咬牙切齿着,说道:“娘娘仁善,白天特意叫陈宝林过来看画。她却趁机往身上洒了香粉,借摸画的举动把藏在指甲里的香粉抹到画上。”
香粉是特制的,接触了颜料,会生出无色无味的毒。
那毒很特殊,在进入人体之前,不会显现出任何的毒性。加上太医不懂画,以为画上那点粉末不是颜料晾干后自然形成的颗粒,就是不小心沾到的灰尘,因而查验了三遍,也未能验出异常。
直等娘娘中午用过膳,晚些时候出去看雪,达成了足够的条件,那蛰伏着的毒方才发作,致使娘娘当着她的面吐血昏倒。
“你若不信,等陈宝林来了,你大可严刑逼供,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李美人说着,抬起手,发誓道:“我若有半句谎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殿中一时寂静非常。
正是李美人这眼都不眨地对天发誓,令得三七的手下想法动摇的同时,也令得高公公等人没将对她的怀疑暴露于表面。
——得是多么确信,才敢发出这样的毒誓?
穆不宣也有些惊异她这般作为。
他仔细看了看她,道:“先是画,再来是膳食,还有下雪。陈宝林被幽禁了半年,今日是娘娘临时起意,才将她叫过来。她能算计得这么精准?”
李美人道:“有人帮她。”
穆不宣道:“谁?”
李美人道:“李徽,不是,徐徽同。”
不期然听到这么个名字,穆不宣眼睛微微眯起。
在穆不宣到来后,一直沉默的穆贵妃和薛昭仪当即也惊住了。
“陈宝林是徐徽同的人?”穆贵妃疑惑道,“她竟然藏得这么深吗?”
薛昭仪也道:“那她背后的陈家岂非和秦氏一样,也是背地里为徐徽同做事?”
却见李美人摇头:“陈宝林不算是徐徽同的人。她应该算是徐徽同随手安排的……”李美人转动了下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子,方想出个合适的用词,“一枚暗棋?”
倘若换作徐徽同本人在这里,恐怕他也想不到半年前的无心之举,会在今日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
陈宝林的隐忍功力着实深厚之极。
“半年前?”
接话者音色沙哑,却让李美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飞快转回来,欢喜道:“娘娘醒了。”
正被扶玉弄月搀着坐起身的姜洛嗯了声。
穆不宣见状,下意识近前两步,却又很克制地停在离床榻有丈许远的地方。他问:“小阿洛可还难受吗?”
姜洛道:“还好。”
她倚着扶玉半坐着,半睁着眼,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好在这会儿嘴里没流血,能让她口齿清晰地说话:“是陛下把她从才人降为宝林的那个时候?”她伸手让太医诊脉,顺便问李美人,“那时本宫就觉得她又是偷账簿,又是放火杀猫的,破绽太多。所以真相其实不是当初那本账簿牵扯到陈家,而是徐徽同在背后指使她故意那么做,好让她退于人后,暗中蓄势?”
李美人道:“这个我、这个妾就不清楚了。”
她只知道陈宝林这道暗手,是早在半年前就被徐徽同布置好的,再多的细节就一概不知。
毕竟……
“那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听到姜洛的问话,李美人回神,答:“妾还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妾只想和娘娘一个人说。”
正巧这时太医诊完脉,说娘娘底子好,那毒暂时蛰伏了,要过段时间才会再次发作,姜洛便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穆不宣没忍住,又近前一步:“娘娘。”
“先出去吧,”姜洛浅浅笑了下,她面色仍旧苍白,却难掩她对李美人的信任与喜爱,“美人若想害本宫,早就害了,何须等到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