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

第18节(2 / 2)

然而屋里并没有公主的身影,倒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头上包方巾的女人站到了他面前。这乡野女人皮肤黝黑,右边脸颊上有颗硕大的黑痣,痣上还长着寸来长的毛……

谢小堡主退后了半步,惊声道:“请问你哪位?”

农妇眨眨眼,眼睫间满是狡黠。谢小堡主这才认出她,讶然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男人对化妆术永远一知半解,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胎。公主把黑痣剥下来让他看了眼,谢小堡主方才确定她不是毁容,而是易装了。

公主提着裙子迈出门槛,把豆腐担子担上肩,叫绰绰有鱼来看,看她走路的姿势怎么样。

一排人在她背后审视,杨柳细腰,迈起步子来摇曳生姿,这种身材活脱脱豆腐西施,不看脸光看背影也能过一辈子。

有鱼不得不纠正她,“不是这样,步子迈得大一些,力使在两条腿上,腰和屁股不能扭。”

公主起先无法领会其中诀窍,经过有鱼再三的示范,终于略微有了改善。自觉已经很不错了,回头问大家,“现在呢,怎么样?”

结果那群男人个个直眉瞪眼,谢邀倒还算如常,但金丝面罩下有血渗出来。公主呆呆看着他,谢小堡主吸了吸鼻子,说“很耐看”。

总之走得太妖娆,不具备农妇的敦厚朴实,公主练了好半天,勉强通过了有鱼的考核。到了送豆腐的时候,公主的肩膀早就疼得抬不起来了,但依旧咬牙挺直了腰杆,由谢邀护送到了后山山脚。

“我已经打探好了,寺里没有镬人,都是普通人,你进去不会有危险。释心和尚还没回达摩寺,不过按脚程算应该也快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怎么样,但作为兄长,我会全力支持你的。”谢邀按了按她脸上的痣叮嘱,“小心点,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如果发觉不妙就高声呼救,我即刻带人冲进去救你。”

公主颔首,“知虎兄,多谢你了。”

谢邀摆了摆手,“凭我们的交情,谈不上。”

公主大力匀了几口气,担起担子一步步攀上台阶,那娉婷的背影,再次让谢小堡主惆怅不已。

手下的人递来一方手帕,谢邀打开面罩上小门,伸进去擦了擦鼻子。

手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问:“少爷,您从新郎沦落成媒人,可惜吗?”

谢邀的视线始终没有转移,语气显得冷静清醒。

“她很美是没错,我愿意和她结拜,愿意为她做很多事,但是一辈子戴着面罩生活,不太现实。当初把钥匙交给她的时候,我只想到解决进食的问题,却没来得及考虑个人卫生……”谢小堡主说着,忽然声调里带出了哭腔,“我已经好几天没洗脸了,趴着睡也不方便……现在只希望她能成功,我打算要回钥匙,做原来的我了。”

那厢公主进了山门,见到了伙房主事。

主事掌管寺庙内三百余僧侣的吃饭问题,属于很说得上话的大和尚。平时采买事宜他也负责,但大抵交代手下僧人协理。听说有个卖豆腐的要见他,反正做晚课的时间还没到,便答应过来见一见。

先合什,道一声阿弥陀佛,大和尚问:“往常送豆腐都是赶早,施主今日怎么这时候送来?”

公主低着头,悲戚道:“大师父,郊外豆腐坊众多,竞争激烈。我无父无母,家里又没了顶梁柱,小作坊就要经营不下去了。这是我做的最后几箱豆腐和香干,特送来给大师们添斋菜,结个善缘。”

大和尚慈悲为怀,听她这么说,很同情她的遭遇,“这样吧,施主照旧回去做豆腐,每日送五箱来,算本寺向你采买的。”

公主缓缓摇头,“豆子都被垄断了,买不到黄豆,我做不成豆腐了。”顿了顿道,“大师父,我听说寺里伙房也招人手,我手脚勤快,什么都愿意干。大师父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个事由,我不要工钱,只要有顿斋饭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大和尚很为难,“佛门清净地,只怕不便啊。”

公主忙道:“大师父,我面容丑陋,男人嫌我长得丑不要我了……大师父行行好,我佛普度众生,救救快饿死的我吧!”

大和尚看看面前的这位大妈,荆钗布裙,一边脸颊长斑,另一边长个大痦子,说实话相貌令人不敢直视,确切来说还是符合救助标准的。

于是拨着菩提忖了忖,“伙房里有做杂务的小沙弥,也有负责蒸饭炒菜的僧人,只是早晚课前,时间比较紧迫……这样吧,施主就负责给全寺僧人分发饭菜,到时候不需施主走动,僧人们自会统一排队打饭。活儿还算轻省,个人时间也充裕,施主看,这份工作能不能接受?”

还有什么可说的,完全符合公主的想象。她破涕为笑,连连道谢,“信女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晚聆听梵音,涤荡心中尘垢。多谢大师父,多谢大师父……我一定好好干,报答大师父的大恩大德。”

大和尚含笑合什,“施主明日一早就上工吧!”

公主扬着那张丑脸微笑点头,自此堂堂的公主殿下,就要在达摩寺后厨展开食堂大妈的新画卷啦。

第27章

公主凯旋而归, 回到客栈后向谢邀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达摩寺的大和尚是个好人,本公主三言两语的,居然就答应让我进伙房帮忙了。”公主捋着痦子上的黑毛感慨, “很好,一切顺利, 释心大师回寺后上食堂打饭, 看见我一定会高兴得哭出来的。”

设想一下那个场景, 公主殿下就忍不住想仰天大笑,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她回来后对着镜子照了下, 肩头油皮都蹭掉了一块, 如果不能成功,她就要怀疑先贤的话了。

谢邀当然很为她高兴,“我跟你说, 只要混进去,就可以谱写释心大师和伙房大娘的爱恨情仇了。”

绰绰却没有那么乐观, 愁眉苦脸说:“殿下您分得清蒜苔和韭菜吗?您连小米和大米有什么不同都说不上来, 进了伙房恐怕不消一柱香就被戳穿了。要不然您再去问问,能不能带两个同伴进去打下手?”

公主说不行, “那大和尚是看我长得丑,才松口让我进后厨的。你们两个年轻貌美, 进去搅乱了小和尚们一池春水,那达摩寺可办不下去了。”

有鱼说:“大师们参禅悟道, 不是得经受得住美色考验嘛。我们自愿提供, 每天在寺里晃悠两圈,闲暇时候还可以帮着摘菜洗碗,扫地擦桌。”

谢邀嗤笑, “得了吧,和尚们清心寡欲敲木鱼挺好,何必特地弄两个女人进去庸人自扰。至于五谷不分,豆腐娘只要认得黄豆就行了,谁规定必须知道小米和大米的区别,是吧姐妹?”

公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太阳都下山了,想去粮油店认五谷也来不及了,反正凭着她的聪明才智,进了山门可以边干边学。

对未来的畅想,公主已经不限于在食堂打饭了。要是干得不错,慢慢可以发展业务,比如安排那些僧人的住宿,分发一下被褥呀,定期检查一下卫生什么的,从吃渗透进住,释心大师还想逃出她的魔爪,除非他不在达摩寺出家。

不过公主也注意到了,谢邀的情绪似乎不高。虽然他一直坚持为她叫好,但快乐不达眼底,有些心事重重的。

“知虎兄,你怎么了?肚子疼啊?”

谢邀说没有,两道眉毛拱得老高。不过很快又转变了语气,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有点想家而已。”

公主恍然大悟,“你离家有十来日了吧?我这里已经稳妥了,你回去吧。”

“回去是要回去的,不过你那里还没有定数,现在回去我不放心。”谢邀说着,摸了摸脸上的面罩,“我一直担心一件事,你离楚王那么近,真的不害怕吗?他可是镬人,而且是战斗力最强,级别最高的镬人,万一他失控对你下手,没人救得了你,你知道吗?”

公主的小命,总在丢与不丢之间来回拉锯。这个问题她也曾考虑过,担心当然是有的,神奇的是她居然不怕。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之间开了个好头,交道从床上打起,双双被下药的情况下,同床共枕一夜都没被吃掉,因此公主对释心大师建立了强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