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

第38节(1 / 2)

公主的脚步声不远不近总在身后,他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施主还跟着干什么?”

公主正好有话把儿,“满世界都是镬人,我跟在你身边比较安全。”

他便也不说什么了,不急不慢地,朝他的禅房走去。

“其实现在开始,你可以不叫我施主了,你都准备还俗了嘛……”公主亦步亦趋说,“叫我烟雨吧,或者叫烟烟,雨儿也可以。”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释心还是摇头,“在佛门中一日,我就是一日佛门弟子。”

公主也不强求,待他走进禅房,自己也侧身挤了进去。

释心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施主的侍女呢?”

公主说:“在我房间。”

“你有人做伴,何必跟到这里来?”

公主想了想,讪讪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习惯了,习惯跟在你屁股后头跑。”

可是这种习惯,很快便会被纠正的,离开天岁,相隔六千余里,不再见他,渐渐也就忘记了。

他转身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一支线香,牵起袖子点燃了,那一星微芒在沉闷的暮色里红得腥腥然。即便是再微小的光,好像也能照亮他的眉眼,公主坐在一旁看,看那红光映照在他眼眸,多像个半佛半魔的妖僧。

她很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换了以前,早就上来兴风作浪了,这次却没有。

没有很好,可以有一段静谧的时光。然而又空落落的,似乎哪里缺失了,少了一股灵动活泛,人便如暮色一样,沉沉向下坠去。

沉默了很久,公主哑声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抬手摘下了支窗的小棍,淡声说:“在其位便要谋其政,也许又会像以前一样,浴血沙场,征战八方。”

“可是十二国中已经没有需要你平定的战事了,上国皇帝容不下你,这是不是叫作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公主的观点永远那么直接,“要不然篡位,自己做皇帝吧,然后多多照拂我们膳善。”

她龇牙笑了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施主心里,只有膳善国。”他轻牵了下唇角。

公主说是啊,“做人最大的美德就是爱国嘛,就算我只是平民百姓,我也牵挂自己的国家。”

她说完,回头再思量一下,他只回答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却对她前面的提议充耳不闻,究竟是没有留意,还是不想回答?

应该是不想回答,他是个有城府的人,走一步想三步,也许早就算到了今时今日。满朝文武都知道战神退隐,结果萧放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弹劾他,摆明了是皇帝授意的,那么他重新还朝,就有理有据了。

公主被自己的脑补惊呆了,怔忡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谋朝篡位的野心来。可惜什么都没有,他干净清透,还是之前她认识的释心大师。

释心瞥了她一眼,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的脾气,思想复杂,脸上却藏不住,做了什么坏事都一目了然。

她呆滞了很久,看来又在小人之心了。他也不去管她,自顾自地收拾他的东西,经书、佛珠,还有他当初剃度之前带进来的俗物。

“施主早些回去吧,寺里不同往日,耽搁得太晚不安全。”

公主却说不,“我今晚就住这里,你也知道镬人多嘛,绰绰和有鱼保护不了我,我只有和你睡一间屋子才安心。”

其实是想抓住他出家的尾巴,过了今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别说,她忽然又觉得他做和尚也挺好的,至少心静如水,远离红尘中的那些不正之风。

他慢慢抬起眼来,那双眼睛里含着些微嘲弄,“你知道我要还俗了吧?还俗之后,便没有不食荤腥的戒条约束了。现在的我,和外面那些镬人没有任何不同,你不害怕吗?”

这么一说倒真的有点害怕,他不肯还俗的时候她追着喊着欺负他,一旦他做好了准备重入红尘,那她怎么办?

公主咽了口唾沫,装模作样思考:“欸,我忽然想起来,我也有包袱要收拾……那我就不打扰大师做最后的晚课了……”边说边往门上去,“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话刚说完,人就窜到了门外。

释心怅然看她脚步匆匆走向柿子林那头,什么信任……都是自欺欺人啊。

转头望天顶,今晚没有月亮,星辉也格外暗淡。

他轻吁了口气,摘下颈上菩提放在桌面上,细脆的一串坠落的声响,这佛门岁月,就到这里了罢。

第48章

有些人就是那么奇怪, 好像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他自己是否有决心,暂且不知道, 但是他身边的人,比他还要笃定。

公主回到自己的卧房, 哼着小曲儿收拾自己的包袱,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物件, 两盒香粉,一盒玉容膏,还有一支螺子黛。首饰也可说寒酸, 为了符合尉大娘的人设, 特地置办了两支银钗,插在头上略嫌土气,后来宁愿拿木笄绾发, 也没有再用过。

绰绰和有鱼替她打包好了衣物,站在一旁看她, “殿下, 您之前不是发愿要做楚王妃的吗,现在楚王还俗了, 您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公主说:“做人要有眼力劲儿,如果他是因为本公主的勾引还俗, 且和上国皇帝之间兄弟情还在,我是得继续留下争取当上王妃。可他这次还俗是因为上国皇帝要杀他, 兄弟之间就差撕破脸了, 我再留下会很危险。本公主向来讲原则,坚决不干涉他国内政,主要还是因为大国搞起内战来, 我们小国撑不住。”

绰绰恍然大悟,“果然殿下审时度势,有好处第一个报到,有灾祸第一个逃跑。”

公主不满地嗯了声,回头道:“你这么说,我会觉得你在吐槽我。”

绰绰嘿嘿笑了两声,说哪儿能呢,“我这是在赞美殿下。”

有鱼反而有点惆怅,“万一……我是说万一……楚王一鼓作气抢了他哥哥的皇位自己做皇帝,殿下这一走,岂不是吃了大亏?说不定留下可以做皇后。”

“哇!”公主说,“没想到你如此利欲熏心,上国的皇后都是根正苗红大家族出身,我们凑什么热闹。”

有鱼一听很不服气,“要论出身,这上国除了萧氏皇族,还有谁能和殿下相比?您是鄯善国公主好吗,虽然我们膳善小了点,但也是有名有姓的国家,尉氏在十二国里都排得上号,难道还不如天岁那些门阀?殿下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是这么说啦。”公主归拢着她的发绳道,“吃亏就吃亏在人种上,飧人在上国连正妻都不能当,我就不指望当皇后了。你想想,天岁皇宫那么大,里面鱼龙混杂。万一哪个妃子是镬人,皇帝上她寝宫走动,发现殿里到处血赤呼啦,本公主的脑袋就摆在八仙桌上……皇后被妃子吃了,想想就很可怕。”

如此说来确实危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做皇后了。回到膳善去,三季在扜泥城内闲散度日,春天去精绝城度春假,其实还是满幸福的。

有鱼替她的包袱打了个结实的结,“我们什么时候走?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