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盛气凌人,复哥儿一直不敢反驳他,现在娘在身边了,他才有足够底气,说:“我不想离开我娘的身边。”
宁宁较上了劲儿:“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大不了把你娘一起带去!”
这对姐弟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吵。
秦月道:“你莫要着急,且听我说好不好?”
宁宁撅起小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你要说什么?”
秦月柔声细语、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为复哥儿担心,他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他出生起,我已经带他看了很多医生,也不是没去过京城,如今已找到了可以医治到他的大夫,正在治疗,所以不必特地再去别处寻别的大夫。”
宁宁闻言,脸色稍霁,不自觉地略带傲慢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但仍有些担心:“你找到的大夫可以治好复哥儿吗?”
半是因为实在与复哥儿投缘,半是她出于作为公主的骄傲,一个小孩子而已,她都救不了吗?宁宁摘下自己的南珠金项圈,走过去,给复哥儿戴上,道:“若是有什么意外,便到京城来,找弘郡王府,给他们看这个,递张帖子,我就会派人来帮你们了。”
这样价值连城的南珠首饰,她说给就给了,一点都不心疼,其他姑娘见了无不替她心口滴血。
女人对她微微一笑:“谢谢你了。”
宁宁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如春日湖水一般,和煦温柔,让人很是舒服。
她在宫中没有格外依赖的长辈,她打小是母亲亲自母乳哺育,等闲用不着奶妈。
宁宁问过几个手帕交,别人家似乎都是奶妈喂孩子,但她基本是她娘亲自个儿喂到七八月大,然后娘亲过世,她长得好,之后断了奶,奶妈都被父皇打发了。
以前她有过一位教养嬷嬷,在她身边稍得信重,便妄自尊大,这边在她面前装得很善解人意,转头就阳奉阴违借她的名声狐假虎威,欺凌宫人,中饱私囊,宁宁气极,找父皇告了一状。
父皇却说:“下人而已,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宁宁就把她的钱都剥光了,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去。
自此之后,宫人在她面前都会倍加小心,唯恐惹恼了她。
宁宁对这些人也无所依恋,就像父皇说的一样,只是下人而已,没得把下人当成娘亲,那是在侮辱她的娘亲。
……但她好想去亲近复哥儿的娘亲。
女儿温柔地对复哥儿说:“还不谢谢姐姐?”
复哥儿从她膝上下来,规规矩矩地同宁宁行礼:“谢谢姐姐。”
小孩子忘性大,宁宁拉住他的手,说:“我带你去花园里玩吧。”
复哥儿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娘亲:“我可以跟姐姐去玩吗?”
秦月点头。
复哥儿对宁宁灿然一笑,宁宁拉着他就走,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脚程快,疾走得像是要跑起来似的。复哥儿既开心,又有点跟不上,喘着气,连声说:“姐姐,你慢一点,我腿短。”
宁宁嫌弃他说:“你好没用。”
但还是慢下了脚步,慢悠悠地牵着他走。
秦月起身,站在亭子边上,望着两个孩子。
只是看看花看看蝴蝶,复哥儿笑得像是个傻孩子一样,他什么没见识过,哪有那么大惊小怪,无非是因为这是在跟姐姐一起玩,他心里快活罢了。
看到姐弟如此融洽,秦月十分安慰,但宁宁小小年纪,已公主架势十足,比较她在宫中见到过的公主宫女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假如宁宁知道她娘亲并未去世,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娘亲,会愿意跟她走吗?
雪翠经过她身边,微微福身,与她行礼示意。
胸怀中万千思绪只化为一个凝泪无语的眼神,端正地作一宫礼,此处人多,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便继续去伺候小公主了。
秦月静静地望着这两姐弟,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晚夏的微风吹拂而过,她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她真想就这样把宁宁拐走,正好现下萧叡不知去了哪儿……想是这样想,但是萧叡就算身不在此处,也有在宁宁身边布下重重暗卫,她轻易是带不走宁宁的。
也不知萧叡现在在哪。
萧叡今天又去了一趟秦家村,不好带着宁宁一起去,他又给怀袖修了一遍墓,亲手拔除杂草,把鹅卵石摆放整齐。
然后在坟前,像梦中一般,给怀袖敬了一小瓮桃花酒。
絮絮叨叨地和怀袖说话,他在女儿面前也有点包袱,不好意思当着宁宁的面与怀袖说腻歪话,今天特意单独再过来一趟,叫护卫都站远些。
萧叡搬了张椅子坐下,把怀袖的另半坛子骨灰拿出来,置于怀中,轻声说:“袖袖,我又梦见你了。”
“我原想着,强把你留下来,到时我俩一起投胎,再续前缘。”
“近来却觉得自己又一叶障目了,我总说我改了,其实还是没改。”
“我这样强要你留下投胎,你在地下知道了,恨都要更恨我了,是不是?”
无人应他。
只是烦躁的夏风和蝉鸣。
萧叡心中无悲无喜,他说:“我现在真的认错,你会不会没那么讨厌我一点。”
“……总比不做要好吧。”
萧叡亲身,提起锄头,开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