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日所遭受的苦痛,今日他是否体会到了半分?
这样惨烈的一幕,衡虚仙尊终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
“纯陵弟子道心不稳,不只是弟子之过,我身为师尊,也有管束不当之罪,剩下这五道剜心鞭,我来替他受——”
众人纷纷讶异地朝衡虚仙尊看去。
衡虚仙尊一向铁面无私,待弟子最为严厉,就算是仙门五首讨论如何处决江临渊时,他也为了避嫌而没有出面。
但到了此刻,饶是他再严厉冷漠,也忍不住开口求情。
到底,江临渊也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徒弟。
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重霄君迟疑半响,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看向兰越。
“兰越仙尊,你觉得如何?”
兰越名列仙门五首之外,修为深不可测,如今是仙盟授课的仙尊之一,各家仙宗的长老们见识过兰越的实力之后,虽不知其身份究竟是什么,但也知道他绝非常人,对他恭敬有加。
以兰越的身份,甚至比重霄君更适合做出一个公正的判决。
然而兰越显然不是大家想象中超凡脱俗,神秘莫测,又公允持重的世外高人。
大多数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在底线以内护短得没边的师尊。
所以他只是思虑了片刻,就对身边的沈黛笑眯眯道:
“你觉得呢?”
纯陵十三宗的弟子们纷纷愕然。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问沈黛的意见!?
不过众人反映过来,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问得好问得好,小师姐他们最了解了,虽然看上去严肃又古板,但实际上心软好糊弄,她从前最听大师兄的话,和大师兄的关系也最好,到了这种地步,该出的气也出了,怎么也不会将大师兄逼到死路——
“我觉得,不行。”
全场死寂。
衡虚仙尊听到沈黛的答案,也面露震惊之色,忍不住升起几分怒火:
“我知纯陵有愧于你,临渊也有愧于你,他和我都说过,我们会补偿你,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们,难道你一定要看着你师兄去死吗!”
哪怕是谢无歧听了这话,也不免敛了面上笑意。
这话说得可真是巧妙,心魔是江临渊自己生出来的,生出心魔就要被处刑,没有被一剑穿心已经有偏私之嫌,现在是衡虚仙尊自己站出来要光明正大的徇私,沈黛只不过说了一句不行,就变成她要害死江临渊?
他正要开口替沈黛骂回去,却听沈黛比他更快地答:
“是。”
谢无歧略带讶异地回头看她。
兰越和方应许也为沈黛此刻的坚决而感到不可思议。
“你如果非要问怎么才能原谅你们,很简单,的确是死了,我就可以原谅了。”
纯陵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沈黛。
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那个面冷心慈的小师姐,也不是那个虽然会责骂他们,但关键时候也会保护他们的小师姐了。
“其实没有人非要求你们,必须求得我的原谅。”
从前视她不过是趁手的工具,可用时便关切一二,不需要时便抛在一边,这时候倒忽然幡然悔悟,想要忏悔求得她的谅解。
她想起陆夫人临别时同她说的话。
陆夫人说,在常山时,他们在江临渊的心魔幻境之中看到了她惨死时的一幕。
虽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但如果这真是天道推演出来的未来,或是测算出的什么可能性,有朝一日,修真界将出现一位无人能敌的魔头,而沈黛献出了自己的性命才活活诛杀了这位魔头——
江临渊,还有届时所有仰仗她才能存活下来的人,都欠她一条命。
想到这个,沈黛才忽然醒悟过来。
难怪江临渊会如此用如此愧疚悔恨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只有她死了,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是欠了她的,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而只要她活着,就永远没办法得到他们彻彻底底的悔悟。
这多可笑。
所以,她说只有江临渊死了才能得到她的几分谅解,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你们就和以前一样,对我恨也好,厌恶也好,我都无所谓,但是——”
她望着审命台上的江临渊,一字一顿,说得坚决。
“今日你要问我,衡虚仙尊能不能替江临渊挨他剩下的鞭子,我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
她也曾是衡虚仙尊的弟子,但她犯错时,他从没心慈手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