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划过天空, 在北京早冬难得的晴朗里落下两条淡白的尾线。
叶枝拖着行李箱走出陈旧的地铁站, 把手抬到唇边, 轻轻呵了两口气。
她的肤色偏白, 天气太冷, 纤细的指尖已经冻得有一点儿发红。
“玥玥, 我到了。”
稍暖和过来的手指传来细细麻麻的微疼, 叶枝把手藏进袖口,捏着手机放在耳边:“不用不用,已经约好了, 会有人来接我的……”
路上车太多,叶枝拖着行李往人行道里靠了靠。
人来车往的嘈杂声里,唐玥忧心忡忡的追问不依不饶地追过来, 反复和她确认着下车的地点地标。
叶枝举着手机, 眼睛弯了弯,乌黑短发跟着动作稍稍滑落, 露出格外清秀精致的脸庞。
叶枝向四处看了看, 抬头慢慢辨认着路牌:“放心吧, 我已经二十三岁了。神清语明, 脑神经正常, 不认得会问路, 也不会被人骗进山沟里面去的……”
唐玥深谙好友脾性,依然提心吊胆:“怎么放得下心啊?”
前两天两个人才视频过,唐玥满心忧虑, 叹了口气:“你自己跑出去, 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人把你当高中生绑走卖掉了好吧!”
叶枝眨眨眼睛,稍显稚气的娃娃脸弧度柔软,睫毛纤长,眼睛一弯就变出了两弯小小的月牙儿。
因为常年待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叶枝肤色依然细腻瓷白,小巧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在车站的人流里确实显得分外醒目。
她才下飞机转了地铁,现在一只手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连帽外套下浅米色的毛衣护到指尖。围着围巾,配着干干净净的牛仔裤和板鞋,看起来几乎是个才进校门没多久的学生。
一路走过来,已经有好几辆黑出租问她要不要去高教园了。
电话里,唐玥依然在替她操心:“凭你的反应速度,被人绑了也不一定知道,等你发现的时候说不定就晚了……”
唐玥越脑补越可怕:“绑匪绑了你,你还要辛辛苦苦帮人家数钱!”
叶枝偏偏头,翦睫下的眼睛清澈剔透,细细弯起:“好啦,不会的。”
她的嗓音轻轻缓缓,和人一样一点儿都不着急。被北方的严寒缀上了浅浅鼻音,越发温融软糯,像是刚在抹茶粉里打了个滚的毛巾卷。
唐玥:“……”
唐玥被她萌得心尖颤,转眼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两人是大学的舍友。
八年的临床医学本硕博连读,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即使后来叶枝在博士阶段被交流到国外跟着导师做研究,两人也始终没断了联系。
这次叶枝回国,放弃了几所三甲和私人医院的高薪招揽,也没有进入研究机构,唐玥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去向的人之一。
想到叶枝的选择,唐玥还忍不住替她惋惜:“说真的,读到博士来当个小队医,也只有你舍得了。”
唐玥:“说真的,要不是你这个脾气长相当医生恐怕要每天导致二十起医疗纠纷,我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到我们医院来!”
叶枝弯弯眼睛,没有说话。
上学的时候,叶枝原本也是跟着一块儿在临床实习过的。
可惜那张怎么看怎么像高中生的娃娃脸,加上与生俱来的温糯气质,实在连白大褂也拯救救不了。澄黑的眼睛再眨巴上两下,哪怕只是帮忙送趟药,患者都不敢轻易往嘴里送。
在被三个科室客客气气退回之后,叶枝就被免了实习,跟着导师做运动创伤防治和康复方向的研究。后来出国交流学习,直到毕业才回国。
当初的同学现在都已经进了各大医院,成了年青骨干力量。叶枝却拎着全副家当独辟蹊径,受邀来到射运中心,做了射击队专属的队医。
“不是小队医,是国家射击队。”
叶枝把行李箱拖上人行道,站稳,耐心地细细反驳:“超级厉害,每四年要负责拿一次奥运首金的。”
“好好……叶大队医。”唐玥被说服得哑口无言,配合改口,“叶队医找到来接你的人了吗?运动员吗?高吗?帅吗?”
临床的工作实在忙到没时间谈恋爱,唐玥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好友身上,转而兴奋撺掇:“再怎么也是运动员,还是射击队的,拿枪的男生应该很帅吧?要抓紧啊!”
叶枝刚刚找到来接自己的那辆车,正仔细对照着车牌,闻言不由弯了弯眼睛:“不是的,练射击的枪和真枪不一样。射击队的领队叫柴国轩,是个老伯伯,不很高,也不很——”
她的话音轻轻一顿。
绕过人流的遮挡,她已经看到了那辆车边上站着两道身影。除了照片上的领队,还有另外一个穿着纯黑运动服的年轻男人。
宽松的运动服没有完全掩盖住他轩挺的身形,肩背宽展,领口微微敞开,还能隐约看到结实劲韧的肌肉线条。
精干短发下,格外深邃的五官透出掩不住的俊朗英气。
那双眼睛极冷清沉静,像是沉淀了数不清沟壑山川,却又漆黑纯粹得不染一点儿杂质。
他的右手绑着护腕,随意插在口袋里,正单手摆弄着手机。虽然只是放松地倚在车边,经过的人却都会本能地稍稍绕开。
叶枝眨眨眼睛,声音不自觉地轻下来:“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