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接过来,低声道谢,垂头的刹那隐约可见狼狈。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无力的一面,沈延卿亦然。
江汨罗戴着一次性薄膜手套,把锅里的花甲肉都小心的剥出来,虾也是,这样他就能用调羹舀来吃了,“红烧肉的汁,你擓一点捞饭吃。”
沈延卿点点头,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巧得像个小孩,用左手笨拙的吃着饭。
“你的复健……是怎么做的?”江汨罗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他的右手,却又忍不住好奇。
“就是用理疗仪……”沈延卿嘴里还有一块肉,听她问了,匆匆的咽下,这才继续道,“用电极片贴在手上,通过一定电流来刺激神经恢复知觉,缓解肌肉痉挛的疼痛。”
“下半年就开始做针灸,这个应该没那么痛。”
听着就叫人觉着疼,江汨罗眉头皱一皱,“你手这样……刚才是怎么开车回来的,没出事?”
沈延卿闻言握着饭勺舀饭的手顿了顿,有些讪讪的,“我没开车,打车回来的。”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开不了的,没力气了。”
神色跟声音都沮丧起来,江汨罗嗯了声,“这样安全,应该的。”
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吃饭罢。”
她想问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受这样的伤,意外,还是人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想起帮他搬家那天看到的东西,书箱里的医学杂质和心脏外科学大部头,明显不是什么科普书籍,看封面就知道专业精深得很。
可是他不是一个在信息科修电脑的工程师么,为什么会看这种书?
江汨罗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秘密,不住的抬头拿眼神去瞟他。
“怎么了?”沈延卿放下饭勺,摸摸脸,“我吃脸上了么?”
江汨罗摇摇头说没有,又沉默半晌,说了句劝解的话,“沈先生,丟得开往事,人生才能不断前行。”
她总莫名的觉得,沈延卿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沈延卿闻言一怔,想到她的事来,少有几次提及家人的时候,她都说姑姑怎么样,而从没提过父母,想想就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了。
于是他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丟得开吗?”
这下轮到江汨罗错愕沉默,半晌她撇撇嘴,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丢不开。”
沈延卿轻笑,你看,道理谁都懂,但能做到的,十无一二。
江汨罗听见他的笑声,顿时闭紧了嘴巴,在心里暗自懊恼,叫你多嘴,真是闲的,自己的事都没闹明白呢就去管别人,活该你被怼!
这顿饭余下的时间两个人都很安静,除了江汨罗偶尔斥两句跳上椅子要上桌的初一,再没其他对话。
吃完饭,江汨罗收拾了碗筷扔进洗碗机,把电煮锅洗了后放起来,刚要从厨房出来,就接到客户的电话。
是白天刚来拿过药的老猫小花的主人打过来的。
“江医生,小花走了,以后我不用去拿药了。”
江汨罗一愣,脚步停在了原地,既意外,又觉得啊这一天真的来了。
“白天从你那里回来之后,我出去买菜,回来就看到它趴在窝里,当时就觉得不好。我抱着它,一直抱着,到太阳下山。”
“我跟它讲,小花,如果你想走的话,就走吧,不要怕,我陪着你……然后、它就走了。”
“我觉得它肯定是怕,它以前胆子好小的,晚上连阳台都不敢去,一只虫飞过都可能吓到它……”
江汨罗放松身子靠在身后的流理台边沿上,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大姐用一种轻松又甜蜜的语调说起小花和她的往事,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的欢喜。
或许是为了有一只猫能得到主人全心全意的爱,一直到寿终正寝,又或许是为对方能留有这么多美好回忆。
因为人生在世,分离才是常态。
“你以后还养猫么?”她最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毫不犹豫的道:“养啊,说不定小花还会回到我身边的,江医生,如果你有合适的,能不能通知我?”
江汨罗笑着应了,想到也曾经答应过周洲替他们公司找一只大橘当吉祥物,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挂了电话,她从厨房走出去,客厅里一片安静,初一蹲在茶几上,十五和初七站在沙发边,三个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沙发上的人。
见她出来,一齐转过头,细声细气的嗯了声,然后初一跳下茶几向她跑来。
咬住她家居服的裤腿往沙发边上拖。
沈延卿睡着了,侧着身,背后是一个红色的抱枕,左手垫在颈窝和脸颊下边,右手伸出了沙发外,手指放松的垂着,呼吸平缓。
她低头打量着他的睡容,安静极了,像一个孩子,让人不忍惊醒。
但她狠了狠心,还是伸手摇摇他肩膀,“沈先生,起来了。”
沈延卿正做着梦,梦见自己在看不到尽头的楼梯上不停的跑,忽然被人打断,猛然惊醒,然后一愣,“……哦。”
“你该回去了。”江汨罗毫不留情的提醒道。
他撇撇嘴,“……哦。”
这下江汨罗一点都不心软了,直接将他送到门口,又道:“这么晚了,初七就别带了罢,明天我带它去医院。”
“行吧。”沈延卿低头换鞋的动作慢吞吞的。
但再慢也花不了多久,等他一出门,身后就响起一声无情的关门声。
沈先生:“……”女人心,海底针,刚才吃饭还好好的,现在就把人家扫地出门了,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