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幽秘的树丛,没多久,抢先行动近一日的一辆马车被轻松追上。
以一个非常漂亮的身法落在正在奔驰着的马车上,轻盈程度,胜过先前许多倍。矫健的骏马——疾风,划了一道流畅的弧线,奔进另一边的丛林。以它的速度,在丛林中撒个欢,再出来,马车兴许还没赶到它眨眼就可以到达的地方。
驾车的绿衣奴眼睛花了一下,程倚天已经开门进车厢。接着,绿衣奴眼睛又一花,他人又走了。
莲花宫主肖静虹把车厢门打开,大叫:“停车、停车!”
绿衣奴急忙勒住马。
肖静虹下车。
来到空地,往前又奔跑十多步,肖静虹对着天空大喊:“程倚天、程倚天!你给我出来,有种的赶快出来!”
人影一闪,逸城公子程倚天优优雅雅、淡定从容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那么一副清朗奇秀的俊容,重伤没有让他颓败,他的气色,似乎比受伤以前更加好。
心里知道些什么,讥讽人却是习惯。
肖静虹冷冷一笑:“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还能这样站在我面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接着吐出一句:“真是命大。”目光突然出来的留恋叫人玩味,不过,很快这留恋就被更大的一层恨意替代。冷漠重新蒙上她的脸。
这才是程倚天所熟悉的莲花宫主。
被程倚天拢在怀里的燕无双突然得了指令,推开程倚天,拔出剑,当胸便刺。程倚天随意一夹,招数未曾全部展开的九花落英剑,瞬间落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但是燕无双很用力往回抽剑,程倚天只好任由她把剑抽回去。接着,燕无双凭借直觉出招,程倚天仗着深厚的功力和轻盈的步伐与她周旋。
肖静虹取出一支碧玉笛吹奏。摄魂的功力比起秦筝稍微逊色,但是驱动一个中了迷魂降的人,让她快就快,让她慢就慢,并不困难。
程倚天向肖静虹扑来时,燕无双挺剑直刺他的后背。但是,到底程倚天功力精进,“空里无踪”比之前更为快捷。一道白影,他就逼近肖静虹。一股指风,几乎戳痛肖静虹的嘴巴。肖静虹大吃一惊,不自觉埋头躲避,手上一轻,碧玉笛已落在程倚天右手五指之间。程倚天左手向后探,身体随之往后转。转过来,燕无双的剑才到。乾元混天功的乾劲外吐,碰到长剑,燕无双握剑的手虎口大震,长剑脱手。
长剑碰到右手的碧玉笛,绕了几个圈,和碧玉笛合并,被程倚天一起收掉。
程倚天左掌砍在燕无双后脑上,燕无双晕倒。
肖静虹翻倒在地后又滚了两滚才站起来,华服上沾了草屑泥土,发钗凌乱,狼狈极了。
程倚天单臂抱着燕无双:“肖宫主,不管你想要燕姑娘做什么,现在起,燕姑娘得交给我。”
肖静虹气愤咆哮:“连你也要和别人合着伙儿对付我?”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愣住。程倚天反问:“宫主此言,从何而来?”肖静虹嗫嚅半晌,哼了一声:“从何而来,想来日后你会有知道的一天。”顿了顿,嘴角挑起冷笑:“不管怎样,我曾经想要将女儿嫁给你。云杉刚走,你就丝毫不念旧情了?”
这是一记重箭,射中程倚天的心脏,程倚天整个人都被刺激得疼。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的女儿。”肖静虹走近他身边。
程倚天侧过脸,四目相对,程倚天的眼神一刹那冷起来,让人心惊。
肖静虹也记得连云山上他状态时常的情景。并不是所有的老实情绪都安插到逸城公子身上。如果程倚天真的阴沉起来——肖静虹禁不住忐忑,跟着主动转移开自己的目光——那样一来,她,还有上官剑南等人,也许,都要为各自捏把冷汗。
树叶被含在嘴唇间,程倚天吹出清凉的哨声。疾风就在左近,闻听召唤,奔腾而来。
程倚天对肖静虹说:“看在云杉的份儿上,日后如有需要,可以提出。”圈马走出几步,回头又多说一句:“燕姑娘我还是要带走。”口中轻叱,疾风小跑一段,腾身飞奔。
银色的千里马眨眼便离开视线,肖静虹又气又恨,走到绿衣奴驾驶的马车前。
绿衣奴出语柔软:“宫主请!”
肖静虹第一次发现,自己强霸了那多么年,其实还是一点依靠都没有。
且说程倚天,带着燕无双渡江,然后来到南川。在南川吴家坪哨站,他先让董大千寻找尺寸在四寸左右的巨大水蛭。这种水蛭,半年前武当门人云非凡就给云杉使过。现在旧法新用,程倚天亲自上阵,将花了老大劲找来的一条油光水滑黑黢黢大水蛭,放在燕无双后脑上。
解迷魂降就得用这种方法,燕无双头部缺血晕了一会儿,下晚时分,小于就来禀报:“燕姑娘醒了。”
程倚天有些激动,急忙去看。
却见燕无双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虽然迷惘,却没有了意识迷糊下的木然。看到他,她眼中立刻射出欣喜的光。程倚天也很喜欢这个情真意切的姑娘。他走过去,她投入他怀中,他的双手,自然而然就将她圈住。
笑眯眯地瞧燕无双喝完整整一碗八宝银耳粥,程倚天才正儿八经说:“谢谢你。”燕无双闪烁着那双丝毫也没被功名利禄污染过的眼睛,娇憨如只在温暖关爱下长大的小猫咪。
一直以来,程倚天都没断过那样一个念头。单独一个人,又没有俗事缠身之时,他偶尔就会想:“为什么,那样多的人,只对云杉一人痴情?”华淑琪爱他爱得热烈,他并非不知。便是燕无双,也将一颗心只牵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明知想的这些是有些荒唐,但是,无论怎样——
对华淑琪,他都藏着许多个对不起。
对燕无双,程倚天觉得,自己也许实在没那个必要,为了已经和黑翼鹰王走了的云杉,而白白辜负了她。
她的脸上,有和云杉一样的骄傲。没云杉那么狡黠,很少心机,因而单纯。
程倚天直直端坐,认真想:“真的,我应该喜欢一个单纯些的姑娘。”跟着云杉的脚步,他实在太累啦。
燕无双问他:“绝命谷主到底为什么会救你呢?”
程倚天哑然一笑,微微沉吟,然后对她说:“他被你感动了呀。”白乞说过,为了他留下来的那个姑娘,从涪陵镇,磕头一直磕到山里面。足足两里地,磕破了头,血流了一脸。
“她晕倒时,我替她擦了擦。”还在绝命谷里,白乞如是对他说。
此时此刻,程倚天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触摸她的额头。早就消肿了的这里,连一点疮疤也未留下。感动,种子一样深深埋进他的心。
程倚天说:“因为你,绝命谷主才救了我。”停了会儿,凝目燕无双的眼睛:“绝命谷主和寒梅仙子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燕无双摇摇头。
程倚天轻轻一笑:“那也是一个伟大的女子,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牺牲自己的动人传奇。”
燕无双被他瞧得脸颊红艳艳的,如霞在烧。
程倚天伸出自己的手,她心中一阵狂喜,压抑不住的笑容直透上眉梢眼角。
燕无双把一只柔腻白皙的小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中。
两只手互相一握,两个人心心相印。
程倚天让燕无双进哨站的鸽楼。这儿分门别类,有十分擅长飞超远途的耐力信鸽,也有只用以短途交换消息的爆发型信鸽。前者自生能力很强,耐力持久,后者飞行速度快,各有千秋。鸽子的羽色也很丰富,黑色、白色、花色、绛紫、蓝灰……雨点一样“咕咕咕咕”在身边叫。
传书送到,董管事上呈公子爷时,程倚天也没避开,而表现得不想让燕无双知道。
燕无双很注意避嫌,但是,程倚天被这份传书交个她,她不得不看。看完之后,燕无双大惊,脱口道:“怎么会这样?”
跟在程倚天后面走出鸽楼,燕无双的心一下子从天落到地。赶到程倚天旁边,斜目瞧他的侧脸,那张让她心动不已的侧颜,并未流露出怒意。
连不满都没有——
燕无双非常忐忑,又不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