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独自坐在房间里,面朝舷窗。舷窗外已是一团漆黑,看不见海滩,只听得到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
浮香走进来,将灯点亮。明亮的灯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但是,却无法照亮雪姬的心。
雪姬的心情越发悲愤,表情也更加阴沉起来。
门外廊上,出去探听消息的鸣玉急匆匆跑过来。“砰!”一声,门被她撞开。
浮香见雪姬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走来低声嗔怪:“作什么这么毛手毛脚,没看到公主心情正不好?”
因为走得急,鸣玉不停喘气。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气息调匀,她才对浮香说:“鹰王回来了。”
“真的?”浮香眼睛顿时一亮。不过,浮香旋即将鸣玉拉在角落,低低的声音急急问:“到底是他一个人回来,还是带了人回来?”说着,偷眼瞧了一下里间,公主并没有出来,她才接着问下去:“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女人跟着鹰王一起回来?”
鸣玉说:“我倒是没看见什么女人。不仅是女人,就是鹰王,其实我也没看到。”
浮香顿时叫嚷起来:“那你吵吵什么鹰王回来了?”
鸣玉说:“因为我看到了迎接他的仪仗啊。”说到这里,鸣玉脸上充满了赞叹和向往,“浮香,你知道吗?这天都的规矩可真是大。我们原本只知道鹰王是一座城的主人,有势力,钱财也很丰厚。可是,如我们雪国,国王出行,也不过随行人多一些而已,并无其他讲究,天都王却有专门的仪仗,你没有看到,光是旗帜,几乎就有一里地长呢。”
正说着,雪姬不知不觉站在她们身后。
鸣玉、浮香都没有发觉。
鸣玉只顾说:“我发现,这儿似乎出了什么事,平白无故的,出这样大阵势的仪仗。前不久在甲板上,右将军还调度了许多兵,人来人往,挺怕人的。”
雪姬这时开口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出事’?出了怎样的事?”
鸣玉、浮香都吓了一跳。
浮香转身看到雪姬就穿了一件薄衫,现在已是夜晚,海上风凉,房间外厢又不比里面,急忙寻了件大衫给主子穿起来。
雪姬却是一把抓住鸣玉的手,急匆匆问:“你说清楚,鹰王出去后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个叫‘宇文杰’的老头儿,带他去紫荆岛后,并不是献什么佳丽,而是对他动了坏心是么?”
这样的问题,鸣玉哪里能回答上来。支支吾吾之间,雪姬便着急了,推开鸣玉,拉开门冲出去。
上了甲板,看到鹰王果然在指挥台上。甲板上天都的兵都站满了——这些人,有一部分是从岛上刚刚撤回来的,右将军司空长烈麾下两个副将率领。冷延率领黑风三十六骑中三十二人站在紧靠在鹰王的位置上,贺琮、毕坤、赵琦、袁彬分成两队,就在鹰王左右,各占一边。
一败涂地的宇文杰赤着上身,由自己手下将自己五花大绑了,然后再由将军府的人押着,来到圣鹰船上。
还没见到鹰王,去路便被右将军司空长烈给拦住了。
这位司空将军,可是天都出了名的难缠。本领紧追鹰王之后,战场上有万夫不当之勇,脾气冷僻生硬,站在面前,那股傲慢的劲儿,竟是连鹰王都要给比下去。
在蓬莱,一贯有这样的说法,“宁可哮于鹰王前,不能背后毁司空”,司空长烈虽然只是鹰王下面一个臣子,可是,如果惹恼了他,当场被要了命去,一来,鹰王护短一定会帮着他的心腹爱将,二来么,打肯定打不过他,也就只能落个倒霉罢了。
宇文杰本就不实在,这时候更是小腿肚儿发抖。他儿子宇文卓然就在身边,也被绑上了,只是衣服都穿在身上,和宇文杰有区别。
父子俩一前一后,宇文杰在前面。宇文杰哭丧着脸对司空长烈说:“司空将军,烦你通传,罪臣宇文杰叩见鹰王。”说着话,父子俩都跪下。
在将军府的银安殿,宇文卓然那一箭正是被鹰王甩出的匕首给打断。而那匕首,又正是从宇文杰手里轻巧夺来。
红珠果和游兰草混在一起可是剧毒呀,其毒性直追断肠草,身体差的人,一时半刻便能见阎王。这是从山民那里得来的秘方。如同手上的匕首都会被不着痕迹抢走一样,宇文杰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毒药突然便没用的奥秘到底是什么。
方才还冷汗涔涔、皮肤发青的鹰王,忽然之间一切都恢复正常。除了袍子下摆以及脚下有点湿之外,原本发青的皮肤已经恢复莹白。
鹰王人本就长得漂亮,长眉入鬓凤目如星,虽然身份只是白孤鸿的徒弟,但是,一身天家贵胄之气尤胜白孤鸿当年十倍。他立于银安殿,扯断了腰间一块二龙戏珠玉佩,随手一捏,变成了细碎的小块。这些小块被他抖手打出去,“嗤嗤嗤——”锐声连成一条线。然后,与碎块数量相等的人都倒下了。这些人,个个都是额心中招。颅骨那么硬,黑翼鹰王竟然将脆薄的玉给打进去。围攻贺琮他们的人都愣住了,原本水泄不通的队伍瞬间出现了无数可被攻击的缺口。贺琮和其他七人端是机灵,趁机终于联合在一起。为了使己方的战斗力更充足,他们一起飞身形来到鹰王身边。一个以鹰王为首八人队伍分在两处状若飞翼的阵势便摆开了。黑翼鹰王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一时间,银安殿内的人银安殿外增补的人——总计上千人,无不张口结舌,最终丢下刀枪。
将军府幕僚吴楚青急匆匆奔上殿来,与宇文杰耳语。
刚刚握了一把刀在手,站在长子宇文卓然身边的宇文杰浑身一震,“当!”刀摔在地上。宇文卓然急忙问父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杰喃喃道:“司空长风督军一千驻扎清华湾,他兄长司空长烈率领黑风三十六骑中除了银狐以及我们这儿以外的人,快马加鞭往将军府来了。”
宇文卓然血气方刚,凛然不惧,大喝道:“那我们就先将白瀛楚拿下,司空长烈来了,他也没有办法。”话音才落,这个热血青年便被宇文杰揍了一耳光。
到此刻为之,一场针对天都而悄然兴起的混乱其实已经被压制。
鹰王从大殿内往外走。所到之处,将军府的兵士敬畏其尊贵和强势,个个不由自主低头屏息,双手紧贴于腿,身板挺得笔直。鹰王一路走过,如同阅兵。
司空长烈没多久便到,鹰王率贺琮等出将军府,有人将坐骑牵过来。鹰王上马,其他人跟随,天都一行人就这么着扬长而去。
不过隔了两个时辰而已,宇文杰便从一个野心勃勃的谋士变成了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失败者。
面对司空长烈,他不得不和儿子一起,千般恳求。
司空长烈表面冷酷,内心倒是可以回旋通融,冷着宇文父子须臾也就够了,转身往指挥台走去。
登上台阶,他直接走到鹰王身边,将宇文杰赤身请罪汇报给鹰王听。
鹰王似是不在意,但是,最后还是让他传令,允许宇文杰父子觐见。宇文杰父子来到高台之下,跪倒在地。毕坤和赵琦分别抽出剑来,一左一右,压在他们脖子上。
鹰王从座位上站起,瞧着宇文杰父子,片刻后,方才负手走下来。他问宇文杰:“你服不服?”
宇文杰一路行来,都在思考自己这件事情该怎么收场。鹰王这个问题,却未思考到,不仅发懵。好在脑筋转得很快,他迅速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连声说:“服了,罪臣的的确确打心眼里服了。主上神功惊人,麾下本领个个高强,漫说罪臣的将军府,放眼蓬莱洲,绝无可以匹敌之辈。”
鹰王道:“我怎么听着,这像是一番恭维的话?”
宇文杰冷汗涔涔,磕着头道:“这都是罪臣肺腑之言,绝无虚假。”
鹰王这才点头,还说:“很好。”说完,让毕坤和赵琦把宇文杰和宇文卓然都放了。
毕坤、赵琦有些看不懂,没有立刻照办。
贺琮走过来,对二人说:“还不快点放人。”
毕坤、赵琦这才醒悟,伸手将宇文杰父子的绑绳都给松了。
内侍小章子捧了一套绛紫色福字团花的衣衫来,恭恭敬敬,伺候宇文杰穿上。这衣衫,从里到外都是用天都出产上等料子做成,尊贵光鲜,宇文杰穿上后,摸着那光洁的丝绸面料,忍不住战战兢兢。
宇文卓然挤在父亲身边,目光中极有获得大赦的欣喜,亦有心存重大疑惑不知下面即将面对什么之下的恐惧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