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抬起肩头没有受伤那边的手,轻轻挥了挥。
浮香先看到,连忙拉着鸣玉来到身边。
两个小丫头一起关心大喊:“公主。”
雪姬苍白着一张脸,冷冷对她们说:“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对毓秀说。”
鸣玉浮香不知道公主要问什么,公主命令她们必须遵守。两个丫头分别又瞪了一眼毓秀,这才愤愤离去。
雪姬对毓秀说:“换件干净的衫子来吧?”
毓秀依言而去。过了一会儿,毓秀回来。毓秀手里端来新的红稻米粥,陪尽小心温言劝公主先喝一些。
雪姬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可是,白天受了惊吓,血流了那么多,一直对自己温柔有加的鹰王不闻不问走了,叫自己很伤心,现在粒米不进,还真没力气问自己想问的话。
从到达清华湾,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样。雪姬心里迷雾重重,很想了解,又忐忑不安真的了解到了,心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不过,不管前程如何,红稻米粥还是要喝的,她心里当先这么想。
所以,她极端不情愿之下,还是张开嘴,吃下毓秀拿着黄玉调羹舀来的第一口粥。这粥,果然好,米是雪国没有的精米,火候也是雪国王宫厨房里达不到的,甜糯细腻,入口即化。几口粥吃下去,清香盈满口腔,喉咙和胃都暖融融的,身体整个儿感觉非常舒服。
雪姬苍白的脸色终于好了些。
一碗粥吃完,雪姬的精神也足了许多。她示意毓秀在床前坐下。毓秀不敢,雪姬说:“我躺着,你坐着回话,我听着才方便。”毓秀这才端了一张凳子坐下来。
雪姬闭目养了会儿神,睁开眼睛便问:“那女子,是谁?”
当雪姬还在雪国境内时,她在心中为自己构建出的,是一副光明而又无比美丽的图景。作为有“人间第一美”荣誉的美丽少女,找到一个样貌气质身份皆能和自己相匹配的男人,并且,他们能顺利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的开端。而好的开端就该有好的结局,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推测。
清华湾的事,给了她第一次打击。
首先,她心目中的男人管制着幅员比雪国辽阔许多的海域,这让雪姬内心完全没有欣喜。
其次,紫荆和银门两个地方居然给她的男人送来三个女人,而那个男人还接受了!
鹰王说的局势,她总之是不太懂。可是,她不得不相信鹰王和那三个女人没什么。但是,突然出现的紫衫少女真是给她一次迎头重击。
且不说那女子是何等不俗,信誓旦旦要给自己幸福的鹰王为了她,抛下自己,这就是非常不好的一个信号。
当时还在蓬莱洲的云杉,心里的想法可比突如其来的雪公主简单多了。
初来乍到的雪公主,压根儿不知道蓬莱洲上这位号为“鹰王”的男人的现状。这个男人,十三岁继位那年便不是童子之身。当年秋天,老城主白孤鸿病重,宣布传位给他,刚接天都城主的他便搜罗了数位女子,并且,为了这几个女子,他还专门建了一座宫苑。
这座宫苑名字叫明华宫,有依山傍水的优势,占地颇为广阔。正殿叫玉藻殿,前面有长安门、乾阳门,还有一座规模较小的太极殿。玉藻殿前面设有朝房,这是鹰王的文武部下日常办公的场所。两侧是书房,是讲官给鹰王讲经论史的地方。
琼玉宫建造在明华宫的一隅,虽然那可能是明华宫里另类且又奢华的典范,但是,也只有一无所知的雪公主才将哪儿当成别致而又专情的代表。明华宫里奢华的地方太多了,比如流光溢彩的鎏金宫,比如一到夏季就被碧荷簇拥的碧华宫。
鹰王有好几位夫人,除了夫人之外,金庭、月庭、玉庭中的侍女,每一个都有机会成为这个男人临幸的对象。
也就是说,如果将女子比作花,那么,这座雪公主压根还不知道全部内幕的明华宫就是一座名符其实的花海。而纯洁美丽的雪国公主,无论她美得有多么少见,她都是这偌大花海中的一员,而已!
想要一剑杀了她时,云杉心中只是有这样一个简单到不屑的理由!
那时候的云杉,无疑是非常喜欢鹰王的。
从踏上蓬莱洲的土地开始——
鹰王,以及他手下的三十六骑,曾经是和她命运息息相关的人。就在那个夜晚,黑云遮天,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还刮着狂风,下着大暴雨。脸上有着三横三纵醒目刀疤的他——那位将自己养大、名义上确实是自己义父的老者,云乔尹,终于下手侵犯了她。
那一天她的确惊恐至极。而解救她的,她一直固执认为,便是鹰王和他的三十六骑。
云杉也不知道那一夜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风雨肆虐之下,她穿着破碎的衣衫,凭着生存的渴望,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往前走。只要往前走一点,就会离那污秽、那罪恶远一些,这是她那时意识深处的信念。一道又一道闪电不时在意识里亮起来,最后一次,她看到了他们。
奔腾如龙突然静止的神骏,马上,黑衣如墨、带着斗笠依旧可见丰神俊朗的他们。
在往后的岁月里,云杉不时会想起那一天看到的鹰王以及司空长烈等人。在她的世界里,要么是莲花宫里低贱的杂役,要么是莲花宫主需要笼络的官宦富商,要么就是隐藏了十三年最后还是爆发了的面目狰狞的“义父”,直到看到他们,她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截然不同的另外一面。
即使当时她刚刚十三岁,但是,几近**之下,纤柔的身体和娇美的五官依旧撩人。
不过,他——一众骑士的第一位,后来她知道他叫白瀛楚,号称鹰王,这个男人,却并未作出任何叫她难受的事。
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他便解下自己的蓑衣为她穿上。
那蓑衣非常柔软,穿在身上暖和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圣鹰带着她从那片让她留下无数恐惧心酸的土地离开,后来就在大海进行了为期长达二十多天的漂流。是在一次游荡的过程中,她听到了船上的女官说要将从内陆带来的流浪者分派到各个岛上的事。
鹰王从内陆带回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她,只是其中一员而已。
云杉了解自己的身世,有自知之明,并不失落。不过,当她知道她极有可能不会留在鹰王所在的蓬莱洲,才开始恐慌。
和云乔尹等截然不一样的男人,会引起那时候的她非同一般的喜欢,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有赖于莲花宫主以及云乔尹多年来不停栽培,一定要上蓬莱洲,最后一定会留在蓬莱洲,自然就是云杉必须做到的。
云杉在鹰王身上下了很多功夫。
一开始,她只在明华宫的浣衣局里做事。浣衣局,是明华宫最艰苦的地方。也就是从这儿起,她逐步认识这座广阔、奢华而又现实的宫殿。
雪公主的悲愤,在她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现在已经被封为瑞祥郡主的她,看过太多凄惨的事情,又经历了太多坎坷的事,只是被剑刺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值得哭天抹泪不停抱怨的呢?
瑞祥郡主云杉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只有一个,没有其他,只是如何把握鹰王的心而已。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失败了无数次。
右将军司空长烈将她抓获,并且亲自押送她回明华宫。
云杉的双手双脚都被坚韧的牛筋钢索绑住,整个人躺倒在司空长烈为她准备的马车里。
她如今极为特殊的身份,让其他人对她都敬而远之,也只有右将军才有这样的胆量这样做。
马车进了山道,曲折奔驰了许久,才到了半山腰一处平坝。
所谓的九重霄,是山里面高度不同九处宫殿的统称。一早只是老城主为幼年的鹰王修建的避暑行宫,后来天都实力增强,就连续增添了三处。最大的一处便是德胜宫。这处宫苑依傍沁水河,地势得天独厚,略加休整,便达到风景如画的效果。鹰王继位之后,又在上面修了五层,这一处,变成了九重霄的中枢。
经过一条两边栽有巨大松树的大道,迎面便到广场,三十六根汉白玉柱子冲天而起,上面分别雕着蟠龙丹凤猛虎飞象蟒蛇仙鹤等图腾,呈螺旋状排列。往前,走过广场,向上便是一百零八级台阶,接着一座恢弘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这儿便是德胜宫。
德胜宫有三座大殿,第一座为下属办公区,第二座才是下属面见鹰王的地方。第三座乃是鹰王寝殿。三十二间配殿,各成院落,其中一个院落,才是鹰王赐瑞祥郡主的居所。
和异域风情浓郁的琼玉宫比起来,这个院落当真逼仄多了。三进房子,除了间隔的天井,便只剩东西两个花园。不过,整整一个平坝,就建了一座德胜宫,出了这个院落,满满的山景皆属于这里的主人。
也就是说,从鹰王赐住九重霄之后,云杉便是整座山头的主人。何止这座德胜宫,便是上五层和下三层,她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仅从这一点说,明华宫内诸人和云杉比起来,受到的宠爱孰优孰劣,一望可知。
司空长烈将云杉脚上的牛筋钢索解开,然后押着她走进她自己的地方。
一个叫林蔻的小宫女看到右将军阵仗颇大进来,非常识相,连忙带着其他人都退避出去。
而司空长烈将云杉押进房间,方才将云杉手腕上的牛筋钢索解开。
云杉手被绑得疼,未曾说话,只用手交替着揉另一只手的手腕。
司空长烈本该即刻离开,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站住脚。
他对云杉说:“你那又是何必?明知道鹰王不是你所能掌控的,为什么一再挑战他的耐性?”
云杉揉着手腕,同时沉思。
司空长烈得不到回应,禁不住叹息。转身欲走,云杉却又开口叫住他。
这位右将军,又是除了鹰王之外,蓬莱洲上最为特殊的一个男人。云杉得以接近鹰王,最后被鹰王封为瑞祥郡主,这位将军,绝对算得上功不可没。
云杉问:“你觉得,我这次确实太过胆大妄为了,是不是?”
司空长烈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是!不仅仅是我,换做谁,都会这么认为!”
“那么,”云杉紧接着逼问:“他会怎么对付我呢?是囚禁我,最后杀了我?为了他千里迢迢从雪国带回来的雪公主,最终让我烟消云散,仿佛我从来没有到这儿来过?”
“这……”司空长烈被她逼得一步步后退,最后,后背抵在墙上,不得不道:“鹰王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云杉的逼视让他无路可退。
司空长烈只能用力看她的眼睛,从她的眼睛,然后一直看到她心里去。云杉崩溃了,她坚强的外壳终于被自己的软弱击垮,在司空长烈面前毫无掩饰,眼泪汹涌而出。
她放声大哭。
旋即,又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砸烂。
司空长烈很心痛,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得不得不面朝自己。
司空长烈盯着她的眼睛,大喝:“又不是只有鹰王,才可以做你的男人!这蓬莱洲上的男人难道死绝了吗?”
初次见她,依旧是那个夜晚。除了鹰王之外,他,亦是对她心生怜悯之人!
她甚至不知道,第一次从甲板下面跑出来,在指挥台上,提醒鹰王记起她来的还是他呢。
他可是比鹰王更能记得她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死心塌地追随在鹰王身后呢?为什么不从鹰王身上挪开眼光,专心致志看看别人呢?
即使所有的人都将司空长烈看成鹰王的影子,但是,司空从来不轻看自己。他,可就是公认的蓬莱第一勇士。
可是云杉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她瞧着大胆表白真心的司空长烈,冷冷淡淡,回答了一句:“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人!”说着,她双肩一抖,长衫落下去。接着,她解开腰带。
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总是以这样与众不同的方式,将人的心紧紧把握。
司空长烈还在为她绝情的话语心感到不停刺痛,眨眼功夫,心爱的女孩便袒身以待。
她的身体自然无比美妙,这在很久以前他就真实感受过。不过,那时候他对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情意,即使亲密接触,也没有强烈的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
而这时候,却与那时完全不一样。
司空长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向那优美细长的脖子、晶莹柔白的肩头,控制不住目光往下面瞥……他用尽全身的定力,紧紧闭上眼睛,可是,甜美的气息逼近,柔软的身体触手可及,他又情不自禁将眼睛睁开。
云杉并不拘谨之色,坦然看着他,糯声问:“你觉得,我比起明华宫的那些女人,如何?”一边说,一边举起双臂。她的头刚到他的锁骨处,因此,她必须踮起脚尖才能正好搂抱住他的脖子。而一旦抱住他的脖子,她和他,就再没有分离的间隙。
她的身体,紧紧贴靠住他。
司空长烈浑身一阵燥热,向来很坚定的手微微颤抖,轻轻落在她盈盈一握光洁的腰上。
云杉吐气如兰,问:“如果我愿意委身,你愿意承受吗?”
司空长烈脑中一片空白,好久,才嗫嚅回答:“当、当然……”
然而,云杉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从云端跌至地面。“为什么,”云杉轻柔的声音既疑惑又充满伤感,“就算我这样去勾引他,他也不肯听从呢?”
司空长烈炙热的身体立刻冰冷。
他难以置信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最后猛地将她推开。
云杉跌在一边的墙上,司空长烈拿起她的衣服,扔在她身上。
云杉这才吁了口气,恢复正常神态将衣服穿好。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司空长烈做得一场春梦,她衣衫整齐后表情非常坦然,站在司空长烈身前,指着门口说:“司空将军,主上交代的事情你已经做完了,请回吧。”
司空长烈受到极大愚弄,面红耳赤,旋即又面色苍白。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无从说起,心头的恨端是萦绕不去,但也只能狠狠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