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倚天被放走,季瑛、季琳姐妹俩就被共同关在季瑛公主的住处。
姐妹俩听宫女、内侍禀报,知道城主征战三部大获全胜。季琳少考虑,每每劝季瑛:“我看那薛藻,就是有些本事。这次他从三山回来,我不提他当众悔婚让我难堪,你也不要再执意想念那姓程的公子,我们姐妹本是一体,一起嫁给了他,也就罢了。”
季瑛总是摇头。
白天里人多,季瑛并不罗嗦。等到夜深人静,姐妹俩同枕而眠,季瑛才用低低的声音对季琳说:“大殿上救我们姐妹脱困,后来又战胜蛮部龙主、火部公卿——薛藻这些本事,全都是程倚天程公子所传授。”
季琳不信。
季瑛便说:“你看到教军场上,程公子出面解湘部女主的难题了吗?这会儿,薛藻为什么不上了呢?”
“程公子没有教他那样的本事?”
季瑛轻轻点头:“若非如此,薛藻为什么要禁锢程公子?还大张旗鼓找程公子,连三部几乎都被他踏平了!”
季琳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叫起来:“你的意思,薛藻打三部,根本不是要给我们的父王母后报仇?”
“没有特别的理由,想来他也不会做出那样决绝的事。蛮部壮丁几乎死绝,湘部、火部都被火重创,该是多深的执念,才能做下那样多狠辣的事情。”
“那么,那位程公子最终还是会被抓到我们这儿来咯?”
季瑛闭了口,眼神忧郁起来,眼睛里尽是担忧。
她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看得清薛藻的为人,知道如果程倚天真的被薛藻从三部里面找出来,下场会是什么。王宫里有些人不服新城主,薛藻自己给自己做了一副可以套在手腕上的钢钩,拉出来,戴上,挥挥手,那些人便统统被割了喉。在此之前,季瑛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性命,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丢掉。那些死掉的人,被薛藻的钢钩割开的口子,又长又深,好像脖子上多出来一张嘴。这张嘴里面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咕嘟咕嘟”涌个没完的鲜血。鲜血冒得又粗又急,一会儿功夫就能染红一片土。季瑛在睡梦中都常常被这样的惨景吓醒。程倚天假如落在了蛮湘火的人手上,被强行带去了三部,薛藻这会儿十有八九已经把他找出来。这被割喉的厄运,还不是要落在这位程公子的头上?
薛藻从三部回来之后,半步都没踏进她们姐妹这里。季琳失落生气,咒骂不停。季瑛绷紧了的一根心弦松了,但是另一层和程倚天有关的担心越来越重,数日,皆寝食难安。
先城主逝世,新城主对两位公主态度冷淡,在这里伺候的宫人们很是懈怠。季琳肚子饿了,让宫女做点点心来,宫女迟迟没有答应,惹恼了季琳,季琳一大早就把所有宫人集齐了教训。季瑛在屋子里听季琳一声盖过一声的斥骂:“长本事了,自以为我们姐妹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再得脸,横起来了是不是?我今天还是公主,里面我的姐姐也是。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姐姐会成为新州的王妃,我也会成为王妃。你们到时候不要哭着来求我,还有我姐姐。我和我姐姐都不会拿正眼瞧你们,直接打发了出宫去,一两银子的遣散费都不给你们发……”
突然,季琳的声音不见了。跟着一记闷响,什么被打中了。季瑛公主心思灵敏,急忙跑出来。迎面撞上的,是司空长烈。
司空长烈和程倚天、云杉从外面进来,和季琳照面,防止性格刚烈的季琳突然大喊,司空长烈展开息影功,瞬间转移到季琳面前。季瑛听到的闷响,便是季琳被他重手打晕得声音。
季瑛还没害怕到要尖叫,程倚天笑眯眯出现在她面前:“公主,别来无恙?”害怕瞬间变成欢喜,季瑛不管不顾,一头扑进程倚天的怀抱。
程倚天被扑了个措手不及。他没说得上一句话,季瑛捧住他的脸,左瞧右瞧,又再次将他抱住,泪流满面:“你还好好的,你还好好的,谢谢老天爷,谢谢他慈悲照拂。”
程倚天撑开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因见季瑛哭得动情,最后还是轻轻拢住季瑛,右手在季瑛背上轻拍。
季瑛取出手绢,擦了擦脸,挽住他的手,两个人来到内室。
院子里,那些宫女、内监蠢蠢欲动,想要溜出去。司空长烈飘身拦到门口,叫一个小内监搬张椅子过来。
小内监不认识他,但是,看他长得那么高大,眼神睥睨又极威武,情状很是压迫人,抖抖索索,照着做。司空长烈坐在小内监搬来的椅子上,堵着出口。一众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想要从后面偷偷溜走的,起了念头,一瞥门口那个门神目光如炬,自己小小动作都难逃法眼,为求自保,安分守己为上。当下,个个垂手落肩。
云杉起先也在院子里看着,见长烈一人,足以震慑所有宫人,便放下戒备,拂袖进屋。
季瑛已经拉着程倚天说了好一会儿话。从去月罗馆,到被玉鹏程抓住,再假托汪悛的手,反被送去了天都——这一桩桩,一件件,程倚天皆无保留,详细说给她听。
听闻这位程公子从头到尾并未遭受什么折磨,季瑛公主泪花闪现中反而笑出来,自己抬手揾了揾眼角,轻声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抬眼看到云杉走进来。
季瑛公主站起来,向云杉施了一礼,口称:“瑞祥郡主。”
云杉不由得一愣:“你认识我?”
“数年前,沁水河边郡主惊鸿初现,十八盟谁人不知道郡主绝色英姿?”
云杉一听,明白了:“你说那会儿……”上下打量季瑛:“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今儿个我到这儿来,咱们又遇上啦。”
季瑛瞧瞧她,又看看程倚天。云杉女人心性,心眼小的毛病说犯就犯,也不管事实如何,先行挽了程倚天的胳膊,宣示所有权。
季瑛目光果然黯淡了一层,不过,旋即季瑛又奇怪起来:“郡主,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杉傲然道:“你既开了头,就是要问我的。”程倚天觉得她这态度甚是冒昧,低头瞧了一眼。云杉哪里惧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手指垂下来,在他手腕处狠捏了一把。皮肉剧痛,程倚天倒吸一口凉气,没法再以目会意。
季瑛全明白了,刚才想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问出来也徒惹别人尴尬、不痛快,换了句话说:“鹰王殿下那么宠爱郡主,郡主此番到此,想来天都都已得到讯息。”
云杉说:“天都能够知道的,都是大家已经全不知道的事实。新州城主征伐了三部是不是?蚩浑、清舞、冷平合谋杀了新州先城主,也就是你的父王,薛藻作为继任城主,为先城主报仇,无可厚非。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还有些不知道的事,事实上恰恰在发生,对不对?”
季瑛回想薛藻的身手,又联想几年前在沁水河边看到从高台上飘身而下瑞祥郡主那时,郡主的剑,是否对付得了薛藻的钢钩?
她的目光忍不住游移。
云杉问:“你在想什么?”
季瑛思虑再三,试探着说:“是有……是有那么件事。”
“薛藻囚禁了金刀武士玉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