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公主温婉,孤觉得挺好。”
贺琮举手齐额:“属下自知主上实乃优待属下。”
说着话,汤桂全跑近前:“殿下,司空将军来了。”
“快传。”鹰王飞快说完,转看贺琮,笑着说:“长烈最近多舛,三年前被暗算,一件穿胸,这一次,又重蹈覆辙。”
“那他怎么还能承受?”贺琮极为不解。
“法音禅师说,他天生异秉,心脏偏常人半寸。两次受伤,两次都侥幸。”
不过,不管怎么说,海上大战结束之后,司空长烈被送到功德院,法音又给他开了一次膛。手术做完后,将养数日,司药局寻出各种名贵药材供他治伤。“光是孤从深海寻来的海龙胆,就用了二十副。”鹰王竖起两根手指,神情郑重。
海龙胆如何得来,贺琮晓得。那得瞅准时机潜到水下三十几尺处,碰到路经此处的鲨鱼,挑最凶猛的,用刀活剖方可获取。整个过程,危险而又凶险,除了鹰王亲自为之,谁也办不到。因此,这么珍贵的药材,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天都司药局才有。二十副——为了司空长烈这个家伙,鹰王也真是做得够够的!
司空长烈本人身强体壮,脱离危险期之后,恢复就日渐加快。这会儿雄赳赳气昂昂走进花园,先向鹰王施礼,站起来后又和贺琮开玩笑:“听说你要成亲了呀,恭喜恭喜。”笑声爽朗,一切皆与常人无异。
为之前的冲突,司空长烈向贺琮道歉。贺琮老好人的性子,摆摆手,总是笑:“你我兄弟,有什么打紧?”
鹰王对两个人说:“孤要送一个客人,但是,孤又不想再看见他,你们俩代表孤,一起去。”
此言一出,贺琮微微尴尬。
司空长烈瞧了瞧旁边,明白了:程倚天到底把想要回熙朝的诉求,递到主上这里。不过想想也没什么难理解:说起来,新州的季瑛公主马上就要下嫁贺琮,然而,那位公主一直心仪谁,只要长了一双眼睛的,谁不知道?程倚天要上陈天都,表达愿望,那位公主不可能不帮他。再说,云杉也在天都,有着鹰王一贯的宠爱,汤桂全会压着新州公主报上来的东西,不给鹰王看?
而云杉肯定要和程倚天走的,这一点,鹰王没有明说,他也想到。
说到底,自从司空长烈被那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扑下马,他就爱上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妖精,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迄今已有许多年,程倚天要走,他无所谓,但是,程倚天走了,必然要带走云杉,他真的不能不难过。
安慰贺琮的话还不知道怎么说,他自己先对鹰王表态:“我能不去吗?”
“当然不能!”鹰王一口回绝。
送客要在三天后,贺琮一回自己的府上,便下令撤掉临时布置在新州的那些眼线。
第二天的大朝会结束,汤桂全私服到流淙。和司空长烈对饮在池边亭中,汤桂全推心置腹说:“司空将军,这件事确实为难到你,不过,你和殿下情义深重,殿下的难处,你了解,也要多多包容。殿下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姓程的草莽,把殿下当成掌上明珠的郡主带走。”
司空长烈喝了满满一大杯,放下杯子反问他:“那你觉得,我该有多能,才可以眼不红心不跳做完这件事?”
“将军,”汤桂全一番忠心只对自己的主子,对司空长烈的痛苦,他毫无知觉,掬着笑,“郡主这次离岛,十有八九此生都不会再回来。她幼年到此,到如今整整十年。殿下和将军都待郡主十分亲厚,郡主离开蓬莱,就等同于离开自己的家。离家的女儿,若没有亲人在旁,会是什么心情?”
司空长烈被问得心狠狠一动。
“将军真这么忍心,叫郡主无一亲人相送,黯然伤怀,然后离开?”
“啪!”司空长烈将桌子重重一拍。
汤桂全一双眼睛始终亮如矛隼。
送瑞祥郡主离开的仪式非常盛大,先是由汤桂全手下的小章子前去郊外驿馆宣诏:赐外客程倚天即日起,可以返还熙朝。接着,程倚天得到天都的东圈门,等候郡主的车驾。司空长烈和贺琮一起率领送客的队伍,其中包括九个执旗官,和二十七个人的礼乐手。礼乐手在码头吹奏的是“喜迎亲”的曲目,云杉和程倚天携手走过码头这段挺长的时间,整个儿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只穿了一件淡紫色常服的云杉嗔怪:“只是离开而已吗,干嘛弄得和我出嫁一样?”
司空长烈一脸正色:“今天,就是殿下正式将你托付给他人的日子。”转目瞧着全程都很不自然的程倚天:“你也明白了吧,从今天起,云杉就是你这辈子必须好好珍惜的人。虽远在蓬莱,但凡你有对不起她,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让你不得好死!”
云杉唯恐程倚天不快,急忙打圆场:“好啦好啦,你的心意,殿下的心意,我统统都了解,都很感谢。”说到这儿,她想起了几件重要的事。和司空长烈单独走开些,她说:“请你告诉琼玉宫的雪夫人,过去多有对她不住,希望她能不计前嫌。另外,转告殿下,雪夫人无论做过什么,都源自于对殿下的深情。也请殿下不计前嫌,和雪夫人重新开始。”最后一件事嘛,她抬起眼看着司空长烈的眼睛:“楚风已经成亲,贺琮马上也要娶两位季公主。你和他们差不多年纪,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终身。紫幽和心歌都是好女孩,如果可以,你就一起娶了吧。”
“云杉……”司空长烈叫这两个字,咬牙切齿,“为什么硬生生闯入我的心来,又要硬生生闯出去。”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这儿被刺过一剑,又被乔瑞打过一枪,可是,再深的伤害也比不过你三番四次把它撕成了碎片。”说着说着,眼睛红了。望天长嘘一声,洒脱如他,转瞬又笑起来:“好啦,既然你都做了决定,你愿意和程倚天回熙朝,我还能再怎么勉强你呢?”笑容一泯,柔情重现:“只是,以后再多的风雨,你可都要一个人独自承担。”
十年前,她栽倒在狂风暴雨的泥泞里。
三年后,她从树林的灌木丛中飞身扑到他面前。
一年后,他把她送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三年后,她为他,离开了蓬莱。
如今,她又要走了,送她的,是他。再无忧愁,她可再与他讲;也再无难处,他可去为她解决。至此一别,将海天相隔。虽“天涯比邻”,又怎奈何“此恨绵绵”?
云杉登船之前,他说:“我会娶冷紫幽和顾心歌。”
贺琮在旁边督促着,他放她登船。站在码头边,他举起手,向着起航的圣鹰一直挥,直挥得圣鹰越开越远,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