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话没说完,抱琴的老头空出一只手,“啪”甩了他一个大耳光。
铁剑捂住脸:“你干嘛打我?”
铁琴骂他:“你忘了,我们为什么要跟上他们,又把他抓到这里?”
“他总说他不会谱心大法,我要好好教训他!”
“砍了他的头,接下来呢?”
铁剑被问住,结舌了半天再也诡辩不出来。铁琴让他“滚”,他像小孩子一样跺跺脚,才走。
铁琴回过身,凝目程倚天。
“看来,你对有些事情一直都不知道。”铁琴拉了把椅子,在程倚天旁边坐下来:“你练了乾元混天功,却不知道谱心大法。那么,中原大侠领养你这么多年,一定没有好好给你讲过沈放飞和肖静瑶的故事——’
“有点江湖常识的人都知道,天魔沈放飞是凤凰教主肖静瑶的丈夫。他们夫妻患难与共,最后一个跳崖,一个殉情。可是,谁又知道他们的感情因何而起呢?而这一点,就要追溯到二十几年前,那时候凤凰教主突然出道,挑战江南十六堂,从下游的锦绣堂,一直打到上游的龙口堂,所向披靡。凤凰教主的武功很奇特,以琴声为辅助,内力可凝聚为利刃,通过琴声飞出伤人。所以,最后石为酆、窦晋宁、程斯、金中群、刘隐涛这五大侠客合力想要对付她,不仅没能压制,反而被她轻松杀之。’
“只是,这种奇特的武功有一个很大的坏处,每次用得太过,使用者都会心疼。凤凰教主应对这个后遗症的方法是凤凰教祖传的,寻寒潭浸泡,三日便可治愈。以前,凤凰教主寒潭疗伤从无意外,偏偏这一次最为特殊,又最不巧。她刚刚踏入冰冷刺骨的潭水,高高的山崖上就跳下来一个少年。”
这就是天魔沈放飞和凤凰教主肖静瑶的初遇。
在沈放飞眼里,突然没了在陡峭的山坡上灵巧蹦跳的羚羊,只有一个披着薄纱、接着黑发几乎铺满整个潭面的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看得他怅然若失,浑忘了归去。一直到被她发觉,沈放飞被喝问:“谁!”他才猛然醒悟。
肖静瑶把自己全部沉入潭水,用瀑布一样的黑发遮挡水面。凤凰教主妖娆多姿,风情万种,可至今依然玉洁冰清,别说被陌生男子看到身子,就是脸,她平时也要用银面具遮挡起半个。
可现在,她就是感觉:自己明明就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看光。可游目四顾,这儿确实峭壁四立,唯一的进口有护法和侍女把守,别人怎么可能进来?
沈放飞出身官宦,又受到义兄雷冲的照拂,举止礼仪甚佳。当下收起目光,抱拳深深一揖,可还没报出自己的名字,肖静瑶就厉声打断:“不要说了!”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那会儿,肖静瑶一定会把这个“登徒子”杀死一百遍。但是,谱心大法不能通过目光发射出来。再说,她刚刚杀了五大侠客,并不适合强行动真力。局势所逼,她强行逼迫自己忍耐,然后沉声道:“哪儿来的,还从哪儿快点走。”然后,她就看到无比震惊的一幕。
沈放飞取出一个叶哨,放在口中吹了十几下,山坡树上突然飞下来好多孔雀。这些孔雀在空中滑行,有的高一些,有的低一些,高高低低,变成了少年用以攀岩最佳的楼梯。沈放飞手脚并用,比善于登山的羚羊还要灵活十几倍。孔雀全部落在平地之后,他已经到了可以落下手脚的上空石壁。眨眼功夫,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又突如其去,只留下了一地傲然行走、间或觅食的孔雀。
“沈放飞和凤凰教主第二次相遇,在四个月后。江南十六堂的覆灭,打响了凤凰教的名气,但是引来了一个高手。武当派新锐非凡剑客在湘西,找到了凤凰教主。这一回,凤凰教主并没有赢。不过,她的银面具被那位非凡剑客摘掉。”说到这儿,铁琴问程倚天:“你梦见过凤凰教主,凤凰教主的脸长得如何?”
程倚天心跳加速,呼吸不稳,面对铁琴的逼问,回避不得,最后扭开脸,还是照实回答:“很美!”
“说是国色无双,你也不会有异议吧?”
不需要琴声,程倚天的头再次狠狠疼起来。
铁琴很满意他垂头丧气的状态,哼了一声,继续说:“是男人,见过她,都会心摇神驰。非凡剑客舍不得再伤害她,干脆就拼全力,即便没有伤到那位非凡剑客,但是,阻挡了他的进攻,凤凰教主用上毕生的修为,这才逃走。因为要疗伤,所以,又遇到了四个月前从高山上落下来的那个少年。”
这一次,肖静瑶当然也很惊讶。不过,少年居然随身携带了一壶暖胃的姜茶,和一盒做得极为漂亮的点心。这让肖静瑶心中的盛怒,不知不觉平息不少。
肖静瑶没有喝茶,也不吃点心,她让少年走,以后也不要再出现。
少年说:“你的功夫威力很大,可是后患无穷,这样用下去,只能制造出灾难。”
压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烧上来。肖静瑶即将发飙,可是,说起话来,态度反而温和了许多。她标准鹅蛋形的脸蛋挂着水,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你倒是说说,我可以用什么方法,既不需要担心被江湖上的人灭了口,同时,还能保证后患减少,甚至尽量不发生。”
“散了它。”少年一双眼睛比寒潭的水还要沉静。
肖静瑶读不出一点算计,也体会不出半丝险恶。少年的脸秋天天空似的纯净无瑕,宽宽的额头、方正的嘴巴,无一不诠释出他的与众不同。她平时看到的,要么卑劣,要么懦弱,要么为了利益耍尽心机手段,顶多如蓝凤儿,对她倒是忠心耿耿,可是,太笨,所以一颗心儿沉沦飞快。这个少年不同,他既没有沉迷于她的美貌,也没有心生贪恋,想从她这里迅速获取什么。
肖静瑶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眼睛才略微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往后飞身。他飘起来、落下去的姿势很好看,像是灵巧的燕子。肖静瑶情不自禁怔了一下,接着倒吸口凉气。
少年说:“我叫沈放飞。”
她的心,竟然漏跳掉一拍。
说沈、肖第三次相遇,已是午饭之后,铁琴喝着茶,一边回忆一边侃侃而谈:“凤凰教主在湘西有一座华宫,不过,那座华宫,江湖盛传:现在已经毁了。不过,那时候,非凡剑客和沈放飞都被带去过那里。非凡剑客一心想要得到凤凰教主的心,可是,凤凰教主只给他了一个带了银面具、因而七八分像自己的侍女。但是,沈放飞确确实实被凤凰教主亲自驯服。”
这一节,程倚天知道。
那是绮梦渊里发生的事情,程倚天中附骨针的那一晚,梦中梦甚至还亲眼看见过。而让程倚天遍体生寒的,还是第二重梦境,云非凡居然在那里面对他说:“你其实不是岳州首富程怀钧的孩子,真实身份,你应该姓沈——”
那会儿他反驳得自觉特别大声:“你说谎!我怎么可能姓沈,我姓程,我父亲就是岳州首富程怀钧,我的母亲也不姓肖,我的母亲姓柳,叫柳亦如。”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亲生父母其实应该姓什么。连云山发生幻觉,青竹园逃出五毒围攻,在绮梦渊,碰到沈放飞,又碰到肖静瑶——这一切的一切所预示的答案,岂非昭然若揭?
铁琴节奏飞快往下说:“凤凰教主最后把沈放飞带回凤凰山时,沈放飞以踏踏实实做了凤凰教主的男人。他思索了近半年,这半年内,他和凤凰教主越来越恩爱,也让他对凤凰教主的忠心坚定不移。终于有一天,他对凤凰教主说:‘我要把我的乾元功和你谱心大法的纯阴功结合起来,以纯阳乾劲为纲,带动这股阴劲。你若停止三年,不用谱心大法,那么,乾元功的纯阳内力便可以在你纯阴内力的外面形成一层包裹。你可以发挥原本纯阴功可作用于无形的威力,同时这层包裹能够保护你的经脉不受损伤。这样,就不必每次和高手过招之后,寻寒潭疗伤,治又不能完全治好。’”
说完这些,铁琴再问程倚天:“怎么样,程公子,如今你明白过来了吗?乾元混天功到底为什么叫‘乾元混天功’?它根本就是乾元功和谱心大法的结合体。你所对外宣称的乾劲才是沈放飞原本的功夫,而那股所谓的坤劲,就是凤凰教主的武功!”
“不!”程倚天蓦然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拂在地上。世界快要被颠覆的恐惧,完全笼罩住他的心。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我是程倚天,不是沈倚天。沈放飞不是我父亲,肖静瑶不是我母亲,我爹叫程怀钧,我娘是柳亦如。”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伸手狠狠指着铁琴:“你说了这么久,全是谎话,全是一派胡言!”尔后,心里的话就翻出嘴巴:“我是程倚天,我不是沈倚天。我爹叫程怀钧,我娘是柳亦如。我爹叫程怀钧,我娘是柳亦如。”
他转身便往院子里跑,铁琴抓住他,但是被他大力甩开。铁剑看见了,拔剑追来。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娇叱,剑庄大小姐燕无双终于找到这里,她也拔剑,冲进院子,攒花式挡住了铁剑的剑,接着,虹字诀一泻而出。
铁剑挡了几下,招招都挡在点子上。看起来气势很大的虹字诀,生生被阻挡在距离他一尺还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