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吃早饭,殷十三一边瞅着外面被吹了斜过来的阴雨,一边发愁。正在叹气,外头突然进来几个人。头前一个女子,收了伞之后,露出一张虽然白净可是纹路明显的脸,妆容非常讲究的缘故,给人第一眼印象倒是精致又很利索。身上穿着红色大衫,外头加了一件玄色的褙子,大衫的袖口和褙子的对襟,都绣着同款式的雀鸟,下面系着一条枣红色的裙子,裙摆多褶,雀鸟图案绣得也很多。
她的身后是穿着蓑衣抬软轿的两个轿夫。
软轿上绑着一把大伞,进店后便撤了交给小二。软轿里面坐着一个男人,蜡黄蜡黄的一张脸,眉毛稀疏,眼睛细小。塌塌的鼻子居然还有点歪。厚厚的好像两根香肠的嘴唇,让这样一张本就乏善可陈的脸丑出了天际。
这个男人整个儿瘫软在软轿上。妆容、衣衫都颇为讲究的老妇人让轿夫小心把他抬放到店堂里的太师椅上。轿夫领了钱,去外头找地方吃饭。老妇人问那个男人:“吃早饭吗?昨晚儿就一直没歇,赶了这一夜的路,我倒是还好,你看起来,还真是累到不行呢。”
那个男人喉咙发出“喝喝喝”的声音,厚厚的嘴巴歪来歪去,也没挤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老妇人却似听懂了,吩咐前来问询的小二:“拿你们这儿最为便宜好做的东西过来。”
小二一呆:“您的意思是……”
老妇人眼皮一撩,修饰得挺美的脸煞气毕露:“馒头片儿、隔夜稀饭,热一热就能吃的,这都听不懂吗?”
小二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没接出话来。
老妇人先是恼怒,很快却又笑起来:“我这侄儿害得天生的软脑病,从小受不得力,既不能好生坐着,更加不能站起来行走。就是说话,都很费劲。你听听,他现在想说‘饿啊,我想吃啊’,你听得懂吗?”
小二连忙讪笑:“听、听不懂呢。”
“就是啦,”老妇人摆出一张通情达理的脸,“他不能吃油腻、结识难消化的。馒头片儿,泡隔夜热稀饭,最好。”一边说,一边放了一排铜板儿在桌上,接着道:“我吗,是吃素的。金针花儿炒茭白丝,这个季节还有。给我来一盘。点盐水的鸡蛋白,蛋黄切记不要,并一碗现煮的小米粥,就这些了。”
小二满以为能在任意用两个人的老妇人身上多赚一些,这三十来个铜板就能打发的一顿饭,让他不仅兴致大减。
好在服务意识还不错,将金针花儿炒茭白丝、点盐水的鸡蛋白以及小米粥送来时,他还保持笑眯眯热情的态度。
殷十三目光游走,随便看看,蓦然间发现老妇人手指尖亮光一闪,随后想要细看,那亮光在小二堆着笑脸跑来之际又没有了。
小二什么都不知道,职业习惯:“客官请慢用。”
没来由的,殷十三浑身紧张出一身冷汗。也因为此,他就不时去看老妇人和那个丑男人。这一看不要紧,殷十三竟然发现那个丑男人一直不停看自己。看啊看啊,看得那个老妇人都不除疑,屡屡回头,向自己这边张望。
殷十三自打进了逸城,前有公子程倚天领着,身边还有杜大当家、萧三郎和冷无常这样的高手相互依仗,除了对六大门派掌门、玄门门主、剑庄庄主这样级别的高手有些忌惮之外,其他“不知名”的小角色,早已不在他的眼中。
加上这里离逸城不远,地盘尚在自家势力范围之内,他当然不怕。
老妇人越是目光中流露出凶狠,他越是察觉出此事非同寻常,盯着那个丑男人看时,态度坚定,目光直接。
老妇人转回脸去,嘴角一挑,露出一丝冷笑,回头叫小二:“雨这么大,我便不走了。你们这儿可有上房?”
小二一听,顿时高兴起来:“有有有,老夫人您需要坤字**房,还是坤字二号房?”
老妇人叹了口气:“只有坤字房而已。也罢,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能够有俩房间就行,不管**、二号。”
“那就开一间坤字**房,您看如何?”
老妇人点头,小二飞奔而去。
轿夫回来后,便在老妇人的嘱咐下,把丑男人抬去后面客房。殷十三坐在那儿,一直盯着拼命扭着头朝自己看的丑男人不放松,直到老妇人、轿夫以及丑男人消失。
一顿饭之后,换了一件紧身衣的殷十三,冒着变小了的秋雨翻上客栈的屋顶。来到坤字**房位置,俯下身子,仔细听。
屋子里面,老妇人刚好在说话:“你落在我的手里,还想再回去吗?首先,你家人根本不知道你是我带走的。我在渝州,多少年都不出来,你奶奶和你那早已死去的爹爹早就把我给忘啦。其次,我的易容术不说超过同为一门的某个人,但是,把你化得连你奶奶都不认识你,这个信心,我还是有的。最后嘛,你也知道,加重药效的酸软散最终会让你四肢彻底瘫痪,即便我愿意给你服再多解药,你不能动、不能说,甚至连正常一点的饭都不能吃,你说你,还能有什么用呢?”
“喝喝喝”的声音很急,应是那个丑男人愤怒不已。
殷十三正忍不住气愤。
那个老妇人又道:“我就是要看着你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废人,不仅如此,等你废了之后,我还会给你穿百花衣,带荆棘刺,让你满身布满玉雪纱,然后一点一点腐烂,最后凄惨死去。”
丑男人“喝喝喝”的声音越来越响,渐渐成了嚎哭的腔调。
那老妇人则“哈哈哈”大笑,尖利的笑声不仅刺激得丑男人当场昏死过去,也让殷十三再也忍耐不住,跳下屋顶,踢开窗户,然后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