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话时,他未曾完全掩饰言语中自带的伤痕:“原是不会事事如意……”想过完全冰冷以对,偏偏说到最后,反而不由得停滞住。
程倚天忍不住长叹,过了会儿,他躲开燕素素的逼视,方才真诚说了一句:“对不起!”
“伤我门人的是这个人,但是,我知道:命令是你下的。”燕素素说着,挥挥手,方雪松连忙上前,将木栅栏门打开。鲁奇贵在墙上按了一下,绑住程倚天手脚的铁链自动分开,并且往上拉升。本来还算从容的逸城公子,顿时变成一只悬挂在半空的蜘蛛。
“上官夫人,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程倚天下意识强笑。
“我做事,一向提倡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双儿喜欢你,我知道。我还曾去过岳州,和你见过,没有后来那么多意外,也许,如今,我也不排斥你成为我的佳婿。然而,世事难料,无论于公于私,这样的愿景都只能成为过去。”
“你觉得,我已经可以被放弃,对吗?”
“难道不是?”燕素素反问,“从你结交绝命谷住,并去玉虚峰断天崖祭拜天魔沈放飞以及凤凰教主肖静瑶那会儿开始,你注定就该成为全武林的公敌!”略顿了会儿,她甚是感慨,“我不知道大家那是怎么了?多少年前围剿沈放飞和肖静瑶时,是那样同仇敌忾。你是他们的儿子,即便我们要放过你,难道,你还会放过我们吗?你到这里,马上要去何处,为的又是什么,早就昭然若揭了,好不好?”
“上官夫人认为我要去何处,又为了干什么呢?”
“总不会上武当上救慕容三公子吧?”燕素素说完,满场玄门的弟子一起放声大笑。等所有人笑完,燕素素抽出一把刀来,雪亮的刀刃放在程倚天的脖子旁。“程倚天,”她说,“感谢你不喜欢双儿,后来就再也没有给她任何希望。为了这一点,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其实你不应该就这样杀掉我。”许是感觉到死亡的气息,程倚天的脸端是白得瘆人,“我知道许多你还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云非凡!”
燕素素刚要用力的手蓦地停住。
“你在镇子上想要抓云杉是不是?问出想要问的事情了吗?云杉能够提供对云非凡不利的指控,兵不血刃,便可以让你瓦解云非凡想要做武当掌门的美梦,让六大门派回归从前的秩序?”一口气说到这里,程倚天喘了口气,追问最后一个问题:“都没有,对不对?”
燕素素哪里会被他唬住,松开的刀猛地又紧起来。
“上官夫人你心里的顾虑绝不仅仅只有云非凡吧?想让云非凡远离武当掌门,你必须证明紫阳神功的泄露和慕容悠采、涂小荷那两个人没多大关系,和云非凡那个人才关系匪浅。可是,和紫阳功被泄露这件事诸多牵连的,又何止云非凡一个?你更害怕那个吧!”
“你住口!”燕素素被几番戳中心里头最敏感的地带,双手压住刀,抬着头高声怒吼。
难以名状的笑容浮起在程倚天脸上,程倚天放弃陈述,轻轻对她说:“还要杀我的话,夫人请动手。”
“如果就被你几句花言巧语说动,我燕素素就配不上‘玄门大小姐’这样一个身份!”
“夫人的傲气,远远胜过于夫人的手段呀。”
“我会让我想要曝光的事情,一一袒露在日光之下,不需要云杉,更不需要你。”
“那你就动手啊。”
“我当然会!”燕素素把刀远远挥开去,盯着程倚天的眼睛切齿道:“无论是谁,和你比起来,都只是小事。天魔已死,天魔的后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这是我必须杀掉你的原因!”刀光如虹,往回反削。
即便没有足够霸道的金刚真力,燕素素这一刀,砍断程倚天的脖子都不在话下。
可是,让所有人都很震惊的是:当燕素素一刀砍实,程倚天应该人头落地,地面上竟然一滴血都没有。
不仅没有血,墙上凭空挂着四根铁链在摇摇晃晃,程倚天竟然整个人都没了。
耳朵里听到极轻微的脆响,玄门诸人连忙转身。却见刚刚消失不见的程倚天竟然出现在被绑住的万俟铎旁边,万俟铎一只手脱离了铁链的束缚,恢复自由。程倚天手掌轻抚另外一条铁链的锁,锁眼里面传来和刚才轻响一样的声音,锁随后断了,万俟铎另一只手也脱离禁锢。
方雪松、鲁奇贵急忙抢步进攻。
方雪松是通清道上的黄襟总管,一手金刚掌源自于门主燕弘的真传,和程倚天的单掌过了十来个回合。鲁奇贵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趁乱偷袭,一条***毒龙出水往程倚天肋下攻去,猛地,一阵寒风扑面,接着那条***整个儿就被什么缠住一样,停在空中,自身还扭了个硬邦邦。
程倚天的纯阴内力使出经脉之后便化作实质,和凤凰教主肖静瑶昔日所使已有很大区别。这种坤劲不仅可以延续当初纯阴功的犀利如刃,还能演变为其他柔和的形态,譬如仿佛看不见的软鞭!
乾劲缠住***,之后,***的另一端就到了程倚天手上。
程倚天随手一送,尖锐的枪头轻描淡写戳进斜对面方雪松的胸膛。而他乾劲裹挟之下,整条***保持往前运动的趋势,鲁奇贵想要拉住,手掌却如同抓住了热铁。最终***脱手,本来在鲁奇贵手中的那段被程倚天拿到。程倚天捉住鲁奇贵的肩膀,将链条往鲁奇贵脖子里一缠,用力一拉,鲁奇贵那颗头便耷拉下来——脖子已经断了!
剩下来那些玄门门人,动手的,全死在自己兵器之下;不动手的,兵器自动从鞘里面跳出,被程倚天手指轻带,然后便以不可阻挡的去势割断了主人的脖子。
地牢里,一时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燕素素目瞪口呆,良久才想起来应该跑。但是,刚跑到门口,一道劲风袭来,一把带血的钢刀擦过她的鼻尖,扎进墙体。刀身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接着,人影一闪,程倚天已经来到身边。
程倚天手握刀把,毫不费力拔出刀,然后将燕素素逼回屋内。
“你——”直到这会儿,燕素素还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这么做到的?”
程倚天淡淡一笑,光看表情,此刻的他竟是如此云淡风轻。“贵派的冰蚕丝坚韧无比,不过我猜此物也有弱点,以至于不能长期用以绑缚,才让你的人必须换成铁制的刑具绑住我,和我的手下。”他有条不紊说,“这铁铐铁镣,本也很坚固,但是,用以锁住它们的锁,里面的锁芯是不是相对就脆弱好多呢?”
“可是你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绑住我的手脚,也不代表我就成了夫人俎上鱼肉。”
“那你现在还要怎么样?”
“可是夫人教在下的,辱我手下者不可留!要杀我者,也不可留!”他的目光蓦地流转出残忍的光。燕素素心一寒,眼睛一闭,等了半天,也没有痛楚降临,睁开眼,他忽又把刀撤了。
程倚天背对燕素素,说:“虽然夫人可以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为情感羁绊,但是,我还是做不到。”停了会儿,声音低了点下去:“到底你还是双儿的母亲。”想到燕无双无时无刻不对自己诸般维护,他的心再怎么无情,此时此刻,还是不由自主柔软下来。“你走吧!”他对燕素素说。
燕素素又害怕,又不服气,但是,程倚天鬼神难测的手段实在让她感觉不是对手。她低下头,飞快擦过,来到门口,又回头看看。
程倚天将万俟铎脚上最后一道枷锁去掉。万俟铎浑身是伤,软倒在地。
余光看到燕素素疾奔而去,程倚天还是先把万俟铎扛出地牢,抓到一个庄客,勒令他去找金疮药。这名庄客还不了解情况,支支吾吾想要蒙混过关,被程倚天一掌,削飞了他的帽子,头发断了一大片,庄客头皮发凉,心头恶寒,连忙收起花招小心思,带他去药房。
药房里备了应付平时练武受伤的药材器具,程倚天一一过目,然后亲手给万俟铎上药,包扎。
万俟铎感动得泪水涟涟:“少主,我、我真的很有幸,碰到你。”
“身上有伤,你要在这里多歇歇。”程倚天没有接话,按照自己的想法嘱咐他。
万俟铎不由得为难:“这儿,可是玄门的地方。”
“若是有人伤你,我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细心打好结,程倚天直起身,对那名带路的庄客说:“我的话,你相信吗?”
庄客讪笑:“我、我……”刚嗫嚅两声,胸口发凉,一把刮腐肉用的小刀扎进胸口。程倚天森寒着脸,对他说:“尽快去求医,或可不死。”庄客脸煞白,跌跌撞撞奔出去。
程倚天这才回身,对万俟铎说:“只管在这里,伤好了之后再去找我。”
直冲进客苑,程倚天找遍了主屋,一个人也没看到。来到厢房,一眼看见被点了穴的顾雁语。解开顾雁语的穴道,他问:“云杉呢?”
顾雁语血脉运行恢复正常,嘘了一口气,又喘息几声,方才说:“应该是——被带走了!”
程倚天想起燕素素临走时看自己那一眼,预料之中,依然不乏气恼。拉起顾雁语,他往外面走。顾雁语疾步跟在后面问:“你知道云姑娘被谁带走了,对吗?”
“是啊。”程倚天脚步不停,随口回答。
“是谁?”
“上官夫人。”
“她武功很好,云姑娘不是她对手!”
程倚天驻足瞅她:“你被关在屋子里时,他们对你有过不当的行为吗?”
“这倒没有。”顾雁语认为他在关心自己,低下头时,心里止不住涌起一阵甜蜜。
程倚天目光冷淡,想要训斥什么,最后还是没说。他低头审视顾雁语:“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保证,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想来伤害你!”
顾雁语满脸通红,捉住一缕头发的发尾,不停往手指上绕。
程倚天便拉起她的手向门外走。穿过几道门,来到一堵墙下。墙上的暗丝,程倚天看在眼里,弹出两粒石子试了试,确定无害,用手一搂顾雁语的腰肢,高高跃起,双双跳过墙头,落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