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嫁,也要上将军愿意娶那。”兰语蝶语气酸酸的。
惠儿哪里会往其他地方想:“倒也是。我们这等人啊,也就在浣衣处洗东西,洗到25岁能顺利出宫,就不错。即便嫁,也是寻常人家,上有遮头瓦,一日有三餐,怕就没什么再可期待啦。”
兰语蝶很想回头看看,那个她依然在惦念的人,是不是也一样会惦念她。如果是,此时此刻,他应该会站在这通往宫外的要道口,好像刚才她注视他一样,默默目送着。
可是,惠儿刚才也说了,她现在这种情况,成了宫里面最低等地方、最卑微的浣衣奴,竟然还留着要和当朝上将军重修旧好的奢念,只怕才是最大的不该!
而事实上,司空长烈确实看到她,也停下脚步凝望。
一直送他去到宫门的小章子心中疑惑:“上将军,看到哪位熟人了吗?”
他忙道:“噢,没有。”走了两步又停下,“中秋后,入宫的秀女都大封了吗?”
“并没有。”小章子知道这位上将军隆宠极盛,知无不言,“就是刚才过去那个,叫兰语蝶的,上将军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她十分像一个人?”
司空长烈含糊应道:“也许,仓促一见而已,我没看清。”
“那就可惜了,”小章子知道些内情,笑嘻嘻道,“说是像,其实简直一模一样。我站在我师父后面,一度都看呆过。但是,也不知怎的,殿下不仅不喜欢,还似乎厌弃得紧,这不,打发到浣衣处去了?每天浆洗晾晒,和做秀女那会儿比,大约日子不好过咯。”
刘林成、毕飞宇在宫外等着,和小章子拱手告辞,司空长烈将马缰绳接过来。
刘林成和毕飞宇都很关心军政司提议收编天眼的事。刘林成问:“殿下同意上将军您的建议了吗?”
毕飞宇则道:“童放那边,有没有额外表示不满?”
刘林成又问:“假如天眼自身不想携人入驻,我们硬上折子,怕是双方很难真正搞在一处。”
“上将军——”毕飞宇瞧出不对。
司空长烈骑着马,突然缓过神:“你们说什么?”
那两个人互视一眼,刘林成“哈哈”讪笑,毕飞宇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关心上将军入宫觐见的结果,随便一问而已。”见司空长烈依旧闷闷的,没有解释的意思,两个人心里面不由打鼓。
回到上将军府,冷紫幽和顾心歌两个人一起,从冷紫幽的寝室迎接出来。
她们都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尤其顾心歌,显怀很明显。脚步下意识都是慢的,冷紫幽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有了,取而代之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看见司空长烈,还微微蹲了下身。
顾心歌却还是以前的样子,挺着肚子,挽着司空长烈的手臂:“长烈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司空长烈握了握她的手:“唉。”
“那你待会儿还去不去军政司?”
司空长烈想说“去”,但是看看两位美妻,一个娴静,一个娇俏,又都给自己怀着孩子,这个“去”字哪里还能再说出口?所以,默默叹了口气,笑道:“不去了,你们要做什么,下午我都陪着。”
顾心歌绝不掩饰内心的兴奋,马上拍着手掌欢呼:“那太好了。”拉着冷紫幽的手,“紫幽姐姐,那我们和长烈哥哥一起去钓鱼。”
冷紫幽也高兴:“好啊。”
顾心歌转身便走:“我去交代他们准备去。”
廊上只剩下两个人。冷紫幽看看司空长烈,司空长烈目光移向别处。过了会儿,后者才道:“我先去换件衣服。”
冷紫幽在他背后:“有封信,方勃从东海得来的。”
司空长烈一听,驻足转身:“在哪里?”
“你都不问谁寄来的?”
司空长烈顿时笑了:“普通信件焉何能经方勃的手?云儿遣飞鹰使送来的,是不是?”
冷紫幽低头一哂:“到底你们才是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嘘了口气,将一封信从袖子里取出来。
司空长烈连忙接过。掏出信囊,展开,触目一纸熟悉的桃花小楷。瑞祥写字一直到不了书法的至高境界,只秀丽能看,她本人就很满足,因此,与从前比,毫无改变。
内容洋洋洒洒:“致紫幽转于长烈:自接灵儿、越儿之后,又别经年。因与少林天慈方丈有约,吾与拙夫到底离了中原。逸城诸产,大多属于岳州程家,则仍归于程姓。殿下所赠,价值丰厚,打理得当,只增不减,然拙夫还是于西北开设马场,辐甘陕一带,回报甚丰。盖拙夫之武功,依然精进不止,天下习武者众,约无人能敌。故,逸城公子之名仍在,昔日之困不存。然春华秋实之日,思及从前。故主之恩,旧友之情,萦绕于心,永不忘却。闻紫幽、心歌有喜,身居万里之外,心中愉悦,难以自禁。无有表达,聊备薄礼,万万笑纳。”
结束之处,有五个小小的点。
冷紫幽不由感慨:“逸城公子那个儿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种。”
司空长烈瞧她一眼:“小孩子胡闹罢了。”
“你瞧这手印印得,圆滑整齐。再说,郡主有心,怎能寄一张顽童破坏了的信漂洋过海到此?”
司空长烈打开管家奉上来的两个盒子,里面分别装了一支天山雪莲。冷紫幽不了解此物,司空长烈解释:“这是天山雪线之上特有的花,饮天上纯净之水,揽绝胜处日月之精华,一支孕育得成皆需百年,珍贵无比。”又将信翻过来倒过去,看了足足十几遍。顾心歌叽叽咯咯催过来:“快些用午膳啊,吃完了,去钓鱼,我都准备好了呢。”他才细心将信折好,收于袖中。
顾心歌瞧两个人神秘兮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冷紫幽主动岔开话题:“想想下午在哪里钓鱼合适呀。”
顾心歌迅速被带偏了:“城东的河汊就不错,风景美,一点都不比流淙那里逊色呢。”
陪她玩了一个下午,傍晚,司空长烈又请旨入宫。
瑞祥郡主随书一共寄了三盒天山雪莲,两盒分别给紫幽和心歌,还有一盒,不用说,他得交给鹰王。
鹰王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百年才得一支的雪莲洁白的花瓣上,蓝色的光晕随着动作的改变不时流转。
“信是寄给紫幽,尔后才转呈给你?”
“是。”
“这支雪莲,你确定是给孤的?”
“郡主有心向雪妃娘娘求和,但是,主上也知道,娘娘乃是一国公主,到底紫幽的心性比不得的。”
鹰王不作声,良久,才对汤桂全说:“好生收起来吧。”转头这才问,“云儿信上提到灵儿?有没有说,何时再将灵儿送来耍耍?那段时间,越儿不爱呆在德胜宫,非得你接走了,灵儿却喜欢德胜宫喜欢得紧。孤为她养的小孔雀、小天鹅,此番也都长大了呢。”
“逸城公子如今武功独步武林,江湖之上,大约也没有谁再找他麻烦。”
“他没有麻烦,但是孤有啊。”
司空长烈不由一怔。
“长烈,孤有众多左膀右臂,唯你,如孤的心肺一样。孤和你,名义上是君臣,实际上,人和自己的影,谁是自己,谁又不是自己?所以,有些话,孤不想瞒你。想当初,满江湖都传逸城公子罹难那会儿,孤的皇弟——也就是如今熙朝的光焰皇帝,瀛烈,也在水深火热之中。孤如今已近而立,想想咱们第一次入乾都那会儿,再算算时日,你想想光焰皇帝如今的年岁。”
司空长烈不觉悚然:“主上,你这是想……”
“你刚才也说了,逸城公子的武功,整个武林都没有比他更好的。光焰皇帝年纪还轻,身边窥视皇权之人依然健在。像逸城公子这样的人,必须唯他所用才行。”
“可是……”
“你觉得孤很卑鄙?”
“属下不敢。”
“孤也很阴险?”
司空长烈低着头,冷汗、热汗一起往外冒。
“但孤告诉你:任何事情,你看到不好的同时,未必它就不好。什么叫月满则亏,水盈则溢。逸城也好,逸城公子也好,就是名气达到了巅峰,所以,才招来了种种祸患。光焰皇帝贵为九五至尊,不辱没他家。再说,此时此刻,谁不知道逸城公子的妻子,乃是孤的亲信?光焰皇帝登基,云儿也功不可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道理,长烈你纵怪孤无情,心里也该懂的。”
“是。”司空长烈心潮翻涌,但此等情景之下,他还能再说什么,“不知主上需要属下去做什么呢?”
“委派人,送一个孩子给云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