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露,一个身影就从浣衣处方向急匆匆奔来,来到了三庭局中人所羡慕的菁华局。
兰语蝶朦朦胧胧醒过来,睁开眼,发现头上根本不是夜空以及树荫,而是她床上的纱帐。做梦了吗?她忍不住想。那么真实的事情,竟然都是梦境中的?兰语蝶先是想到白兔,接着想到秋千架,然后是那缤纷洒落的粉红话语,接着……
她的脸红起来,跟着全身都忍不住发热。真是羞死人了,如果那也是梦的话,她真要将自己全部埋起来,埋得严严实实的谁也看不到自己才可以。
她果真用棉被蒙住头,直到喘不过气了才重新把头探出来。身体上传来一阵痛感,而裸露在外面颈部和胸口的肌肤上都刻着清晰的属于昨夜旖旎浪漫的印记——这都是吻痕吧——这是不是说明那一切并不是幻觉呢?
兰语蝶突然从被子里一跃而起。对呀,现在完全不是应该沉迷享受的时候,她是怎么了?她在昨天晚上,居然和一个男人发生了亲密的关系?
这是多么离谱的事情啊!
如果被人知道的话,那个男的会被制重罪,自己也免不了被千刀万剐的吧!
哎呀,真是太离奇、太糟糕啦!
她立刻跳下床,找出一件领口簇满花边的衣服穿起来。这件衣服的样式在宫里面算是很新颖了,颜色很淡雅,但是看起来就是华丽的气场。似乎她在菁华局就是为了要和人不同似的,兰语蝶挑来挑去都挑不到更合适遮挡自己脖子上印痕的款,只有穿着这件,梳好头发走出去。
她想找燕飞灵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宫里面其他人不知道,燕飞灵总是知道的。说不定还是燕飞灵刻意安排的,那个男子还是她的什么关系。
兰语蝶在宫中一呆许久,对这些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细密的纠葛都已有所感触,尤其是明妃之死,让她在惴惴不安的心灵中更添了一笔心悸的颜色。
燕飞灵是谁的人?
她又属于怎样的势力?
势力背后的对手想要将她致于何种境地?
这都是让她无比顾虑的问题。
燕飞灵的住处紧挨着神禧殿,在西边花园的一个院落中。这个院子,比起兰语蝶所住的院子,规格上竟然是差不多的。也是三间正屋,只是两边的屋子多出两间来。院子也大些,除了一棵大榆树以及两棵桂花树之外,院中还摆放数盆盆景,其中就有三盆时下开得正好的菊花。
时间还早,菁华局里面掌制和各掌事都会有专人伺候,所以兰语蝶走进来时,燕飞灵正在屋子里用侍女送上来的早餐。看燕飞灵正吃着,兰语蝶就先什么也没说,坐在旁边。燕飞灵也没急着反应,安然吃,一直到吃完最后一粒米饭。
从屋子里出来,两个人从曲折的小道一起走向神禧殿的时候,燕飞灵才问:“这么早来,是有事要问?”
道路两边这时候正经过的,是一丛丛长得高大茂盛的芭蕉树。巨大的叶子相互连接,交织在空中,阴影下面谈话的氛围越发安静隐秘。
兰语蝶站住脚,道:“燕掌制,昨晚的事情,到底是谁让你做的安排?”盯着燕飞灵的眼睛,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只有再细化一些,问:“就是过桥之后,在长满树的草地上,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是吗?”
燕飞灵本来走在她前面的,此刻深思,转过身,正对她道:“你以为呢?你觉得你所会遇到的事情统统都来自于我的预设?”顿了片刻,道:“实话跟你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河的那边会遇到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兰语蝶顿时急了,激动道:“你不知道你还让我过桥。你知道我在那边——”刚说到这儿,她的话就戛然而止。漫说那事说不出口,就是能说,必须说,燕飞灵既然不知道,她又怎么能先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那件事,如果燕飞灵真的不知道的话,她这时候却说出来,不是亲自将一个天大的把柄交到燕飞灵的手上吗?
燕飞灵眼神里充满玩味,看着她。
兰语蝶嗫嚅半晌,换了个问题:“他是谁?”
燕飞灵依然故作高深:“哪个他?”
“就是草地上那个人,准备小白兔,准备秋千架,准备粉红色花雨的人啊。”兰语蝶简直要气疯了。为什么这个地方的人,都这么爱把人设计在云头雾端,他们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燕飞灵显然对这些细节也感觉到意外,不过,这也正印证了她心里一个已然很明确的想法。所以,她决定不再捉弄兰语蝶,笑着道:“小蝶,你只管安心在这儿生活下去。虽然我不知道河那边到底是谁在等你,他又对你做了什么事,总之,这些都不会是坏事。”
兰语蝶犹豫不决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燕飞灵伸手,抓住她的手,轻轻拍着,笑着道:“我保证,绝对不会骗你。”
兰语蝶这才略微放心。
燕飞灵挽着她继续向前,同是语声清婉,柔和道:“小蝶啊,你到飞羽阁,是想好好学点跳舞的本事,还是,就随便看看,见样学一点呢?”
兰语蝶想了想,道:“当初就是因为跳得差,才被鹰王罚到浣衣处去。我既然进了明华宫了,成了宫里的一分子,前进也好,不前进也好,恪守本分好好做自己该当做的事情,总是硬道理。”
燕飞灵闻言立刻笑了,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记得一年前看到兰小主的时候,那时候,你还什么客气应酬的话都不会说呢。”走了两步,侧脸问:“老实说,都是谁教你的?”
兰语蝶顿时脸一红,讪讪不答。
燕飞灵也不强迫,想了会儿,问了个萦绕在她心头有一会儿的问题:“小蝶,你进宫快两年了,难道,你连鹰王都不认识吗?”
兰语蝶想了想,说:“倒是见过两次——”刚说到这里,她心里立刻否认了一下。哦不,严格说是三次。第一次是在白麓阅兵的时候,隔着很远的校军场,在万众之上,粗略的瞥了一眼。因为这个才和上将军生分的,其实说老实话,那时候除了知道那边的阵仗属于蓬莱之主,鹰王到底是什么模样,眼睛鼻子长成什么形状,根本就是一团模糊。
她和燕飞灵说的是后两次:“第一次就是选秀,我站在秀女队伍的中间,鹰王隔着远不说,还在台阶之上。虽然我胆子不是很小,也偷眼看了几次,但是除了几双晃来晃去的脚,什么也看不真切。第二次嘛,就是中秋献舞那时啦,同样是隔得远,人又那么多,想看也看不着的啦。”
燕飞灵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兰语蝶很奇怪,问:“掌制,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呀。”
燕飞灵连忙回答:“哦,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