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清涟辞别鹰王。路上,她叫住伴随其后打算择路回去的明妃。
“月如。”
明妃停住脚:“怎么?”
“月如,”长孙清涟走近些,“有件事儿,本宫想和你仔细聊聊,和本宫一起去和坤宫吧。”
入了和坤宫,画眉把沏好的玫瑰酸梅养颜茶送上来。长孙清涟浅饮一口,然后说:“你举荐的人如今已经顺利入宫,可是,怎么我见殿下根本没有兴趣似的?而且,今日入宫的秀女,各个打扮得隆重,唯独她朴素得很,头发上竟是连朵花也不戴的,别让殿下觉得无状,心里早轻慢了吧?”
明月如正用碗盖轻拨那泡开了的玫瑰花:“娘娘心里,秀女们早就分作三六九等了吧,杨秋鸾、林紫双、岳影珊等官宦是第一等,柳无尘、何希文等世家大儒是第二等,至于韩琳琳和兰语蝶,也没得什么背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看就拿不起几个,便是第三等。然而事实上呢?第三等的两个,最后还不是被留下了?”
长孙清涟被碰了个软钉子,有些不快:“约摸还是殿下念着你的体面。”
听了这话,明月如不由微怔,又出了会儿神,随后才说:“哪有什么体面,便是有,也早就扯破了,缝不起来。”正色又道,“王后娘娘,有没有发现雪妃今日的不对?”
长孙清涟回想了一下:“她不是一直不赞成殿下选秀吗?偌大的明华宫,有名份的人最好只有她一个,这才称她心思——但这怎么可能?”
“你认识她时间不长,还不了解。这位娘娘自从进了明华宫,那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克制,越来越发不出来了呢。”
“此话怎讲?”
“远的不说,就说你被册封王后之后吧,她明着给殿下脸色就不止一次,当着殿下的面,不管殿下爱不爱听,只要她想,没得不敢说。但是今天,从头到尾一语不发。殿下走了,她才跟在我们后面离开朝阳阁。”
长孙清涟止不住“噢”了一声:“确实是唉,这又说明什么呢?”
“杨秋鸾这些人,来路都正得很,皆是下面层层审核,尔后才入选名册。兰语蝶嘛,娘娘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韩琳琳,说起来好像是珍妃的亲戚,可今天选秀,臣妾忧心小蝶选不上竟失态了,珍妃却稳得很,一句话也不讲,足见和她并没有关系。”
“和珍妃无关,那会和谁有关?”长孙清涟仔细思忖,“不会吧,难道会是殿下?”
“白麓阅兵原拟半个月,殿下提前两天回城。回来之后,和雪妃之间便没了亲近。雪妃情绪虽然不高,却失了以往造次的气势,个中原因,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
“你说的是,那韩琳琳?”
“没错。”
长孙清涟认真琢磨一番,也笑起来:“这倒是很有趣啊,军屯招待各方贵客,会有些歌姬、舞姬实属正常。这韩琳琳呢,本宫方才也仔细瞧了,端庄不足,风情倒是超过今天所有其他人。而且她顾盼生姿的,显然肯定自己必会入选。也就是说——”
明妃表情高深,轻轻点头。
“这可真是有趣得紧呢。也就是说,其实早在军屯的时候,这个韩琳琳已经受到宠幸,哈哈,”长孙清涟忍不住笑了,“难为本宫还在宫里耿耿于怀,殿下一方面带着本宫祭五谷神,一方面却带着雪妃、珍妃去军屯。说真的,珍妃就是个陪衬,本宫原也知道,没想到雪妃去了军屯,竟也是个蜡烛灯盏呢。”话说到这儿,她也渐渐明白过来,瞧了一眼明妃:“月如,今天你还真险呢。殿下很显然想要引你出来。你也是的,竟然一点儿都沉不住气,自己倒先跳出来。”
明妃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不过,事实如此,她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长孙清涟目的达到:“既然兰语蝶还算入得圣眼,本宫就暂且放心了。”
明妃虚情假意又应酬几句,假托身体不适,从和坤宫辞出来。
走在路上,越想越气,她忍不住抱怨:“就她那样儿,真以为殿下喜欢她吗?若不是本宫的提点,迄今为止,大约也爬不上龙床。”
金瑶说:“所以说,娘娘,这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我们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才行。”
“那是自然!今天本宫确实着了殿下的算计,可是,殿下到底还是没有对本宫怎么样,说明在殿下心里,大约还是记得他当初送第一支绿玫瑰那时。”
想到和鹰王的初遇,明妃不由自主坠入那一场年少青春邂逅的回忆。
那时候,前城主白孤鸿仍在,上邪夫人依然主宰着天都的军政大权。身为上邪夫人的亲侄女,又是花灵城主的掌上明珠,十五岁的明月如犹如天上的明月,又或是盛世的玫瑰。
那一次,若不是她内心也青睐姑父带来的那个穿白衣的小伙子,也不会默默拉了马缰绳,让姑母送的“白玉”减缓脚步。而当时还不是“鹰王”的他,从“白玉”身上一抱捞过去自己,又驰骋一阵,最后滚落在草地,缠绵一阵,起来之后,那支承载着她后来大半生美好记忆的绿玫瑰就被送到眼前。
“嫁给我。”他亲口求婚。
玫瑰晶莹、娇媚,缕缕清香,缠绕感官。
明月如想想那时候“他”的颜、“他”的笑,终究还是禁不住,长叹一声:“假如殿下的脸长得再略微丑一点,大约,蓬莱的今天,也不会是今天这般模样。”
前路上,姹紫嫣红的一群正袅袅过去。
明妃收回思绪,吩咐;“回宫吧。”
内庭,是掌管整个内宫的机构。而内庭里面又设三庭局,这是在明华宫“金庭、玉庭、月庭”的基础上重组而来的,眼下是管理嫔妃以下所有秀女以及宫女的地方。最高院为仙霞宫。
仙霞宫的掌事叫刘香云。
自打有了矩正院,宫规越发严谨。但秀女们凑到一起,私底下会议论可能很快就会受到召见。但是每天跟着教习姑姑学习礼仪、规矩,等了一月有余,漫说晋封的旨意,就是召见,也一次没有。
大家难免焦急,其中最局促不安的,当属韩琳琳。她原以为一入宫就会做娘娘,现在却要和一帮毛丫头挤在这里,难道,只不过离了白麓而已,殿下就已经把她给忘了?心里不自觉有怨气,刘掌事安排事的时候,她就难以掩饰,起先不耐,之后还常常懈怠。
这日用早膳, 韩琳琳趾高气昂进来,刚坐下,上兴长淮刺史之女岳影珊突然将碗重重地一顿,道:“我不要和身份卑贱的人坐在一起吃饭。”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指着韩琳琳和兰语蝶两个人,尖声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开!”
韩琳琳顿时愣住了:“你说什么?”血一下子涌上来:“同是秀女,我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一起离开”
兰语蝶也是一怔。自打被明妃相中,后来随司空长烈去流淙、跟着冷紫幽去白麓又回天都,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对她?
汉平牧之女杨秋鸾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的习惯不一样,坐在一起,不觉得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