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裴蓁蓁的话没能说完,银针扎在她颈侧,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褚月明,银针封穴?!
她身体再不能动弹,也开不了口。
褚月明将她藏在床下,温声道:“半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蓁蓁,小庄山已不是可留之地,离开这里。”
那你呢,你怎么办?
褚月明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心,笑了笑:“我自有法子脱身。”
裴蓁蓁藏在床下,不能动不能言,只依稀听到外间传来的隐隐说话声。
原来带着胡人到小庄山来的,是褚月明的师兄。
他二人都是被其师傅捡回来的孤儿,自幼随之学习医术,在师傅去世后,褚月明师兄不甘平庸,离开小庄山,而褚月明继承师傅衣钵,隐居山中。
他师兄投了胡人门下,如今在洛阳城中做了医官。匈奴王刘邺近年来患了头风,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唯有褚月明的师兄施针能缓解一二,他因此成了刘邺面前红人。
但这段时日,他的针术逐渐失了效用,刘邺被头疼折磨,脾气越发暴虐,他险些被拖下去砍了。
紧要关头,他想起褚月明这个医术比自己更高明的师弟,这便带着人来寻他。
师兄弟寒暄一番,褚月明便同意随他去。
那师兄笑道:“师弟,这便对了,只要你治好了大王,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必同师傅一样,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
脚步声远离,四周陷入一片沉静,裴蓁蓁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心急如焚,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半个时辰后,银针失效,裴蓁蓁立刻从床下爬出,屋中早已空无一人,她咬着唇,心乱如麻,如今该怎么办?
你说天下病人在你眼中,皆无分别,那我问你,你乃魏人,胡人乱我河山,屠戮平民,他们,你也要救么?
褚月明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裴蓁蓁,神色郑重:你说得不错。
我是医者,也是魏人。
医者不可见死不救,但若是我死,便不算违背大医之道。
裴蓁蓁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她手忙脚乱地上前翻开药香。
毒药,那瓶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见了!
褚月明,他分明,是存了死志!
裴蓁蓁腿一软,缓缓跌坐在地。
她还是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只能见着他们,一个个,死在她面前。
仲夏的阳光有些灼人,裴蓁蓁抬起袖子挡了挡:“又是一年夏。”
“今日正是端午,城外恰有龙舟赛,女郎可要去瞧瞧?”紫苏问道。
“不必凑这个热闹了。”裴蓁蓁淡淡笑了笑,这一世,她一定要尽她所能,护住他们。
裴蓁蓁的马车入了城门,只听耳边传来叫卖声、少女嬉笑之声,鼻尖嗅到艾草菖蒲气味,今日端午,许多小娘子出门游玩,热闹非凡。
因着人潮涌动,马车便难以行进,半刻功夫也未能过了眼前这条街。
裴蓁蓁便提着裙子下了马车,对车夫:“你且慢慢回府,我四处走走。”
目光掠过形形色色的人,耳边嘈杂喧嚣,盛夏的阳光撒在她身上,裴蓁蓁这才生出几分自己尚在人世之感。
“女郎,等等我!”紫苏见她不等自己,赶紧拿着伞跳下马车,急急道。
“我想一个人走走。”裴蓁蓁从紫苏手中接过纸伞,仰头撑开,遮住了灼目的阳光。
“可…”紫苏当然不放心,女郎怎么能独自出门。
“不会有事的。”裴蓁蓁转过身,迎面混入了人潮。
纸伞上一枝红梅傲骨嶙峋,正是裴清知亲手绘制。
茶楼二楼上,王瑶书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却很是不满:“今日这样热闹,偏偏你我坐在这里,还有什么趣味!”
她想看赛龙舟!想去买青竹先生新写的话本!
王洵跪坐在她身侧,手中如行云流水般点着茶:“你自己得意忘形,叫阿爹发现了话本,被罚禁足,今日能带你出来放放风,已经是宽宥。”
王瑶书心虚地移开目光:“我这不是不小心吗…”
王洵不置可否,今日他几个兄长都出城去看赛龙舟,唯有他留下陪王瑶书。
一则前日因裴蓁蓁,他欠了王瑶书人情;二则他近来心思浮躁,无意被各家女郎围观,与人寒暄。
王瑶书托着腮叹了口气,她真是太可怜了,爹爹真过分,不仅没收了她的话本,还罚她禁足一月,她待在府中真快闷死了。
七哥最近也不知怎的,闭门不出,他和那位裴家女郎如何了?王瑶书好奇得紧,但看出王洵心情不佳,又不敢直接问。
目光忧郁地看向窗外,王瑶书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七哥,你看那是谁!”
王洵循声看过去,恰好对上伞下抬起的一双星眸,一时间,他怔在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出自唐代孙思邈所著之《备急千金要方》第一卷 《大医精诚》
下章感情戏~